陳夢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望向夏塵的方向,煩躁的心情又漸漸平復下來。
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看着這少年的背影,看着那融合自然的和諧之感,不快的念頭總是會飛快消失。
她不自覺地邁動腳步,向着夏塵走去。
很快,陳夢竹便走到了高巖上,這塊岩石很大,足有十幾丈方圓,即使她和夏塵同時站在一起,也不顯得擁擠狹小。
夏塵依舊如同雕塑般地坐着,似乎對她的到來毫無察覺,修士入定往往心神空明,意識純淨,即便外界再多紛擾,也不會侵犯內心。
距離近了,那股安靜寧和的感覺變得更盛。陳夢竹咬了咬嘴脣,她還從來沒有主動接近過一個年輕男子,但是今天,卻不由自主,鬼使神差般地到了夏塵的身邊,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爲什麼。
她緩緩地坐了下來,想最後看一眼夏塵,然後就坐在他不遠處修煉,這種感覺很好,修煉一定會事半功倍。
夏塵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淡淡道:“你有心事?”
陳夢竹猝不及防,驚呼一聲,差點倒在岩石上:“你……你早察覺到了我的到來。”
“修士修煉當心無旁滯,但是不能不留一分警醒,這是修煉最基本的常識。”夏塵緩緩說道。
陳夢竹俏臉紅了,悄悄坐了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的。”
“我知道。”夏塵溫和地笑笑。如果陳夢竹懷有惡意,此刻早已經不會坐在這裡。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陳夢竹好奇地問道。
“你向我走來的時候腳步緩慢,但是每一步都踩的很重,而且節奏不一致,這應該是你內心充滿顧慮的表現。”夏塵道。
陳夢竹吃了一驚,她走的時候距離夏塵尚遠,而且刻意放輕了腳步,就是不想驚擾了夏塵。沒想到他早就發覺了。
沉默了一會,陳夢竹苦笑道:“我不知道這麼說你理不理解,但是我發現,我不會修煉了,剛纔看着你的背影的時候,我感覺很……寧靜,所以纔不自覺地走了過來。”
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你給我的感覺很舒服。
“你遇到瓶頸了。心事又太多,所以纔會覺得不會修煉。”夏塵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如果心靜不下來,最好先不要修煉,否則不但突破不了。還容易走火入魔。”
“是……我知道。”陳夢竹咬了下嘴脣,“可是我靜不下來,這次試煉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如果不能突破神通四重的話,我就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了。”
夏塵沒有說話,他沒有絲毫打探陳夢竹在陳家情況的興趣,這小女孩的煩惱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他的煩惱可比陳夢竹大多了。
“你不會安慰別人嗎?”陳夢竹等了半天沒有迴音。不禁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安慰你就能讓你突破神通四重嗎?”夏塵搖頭道,“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有時候壓力越大,反而越不容易衝破瓶頸。”
“你說得容易。”陳夢竹苦笑道,“我也知道不應該給自己太大壓力,可是如果失去這次機會的話,家族就不會再給我資源了,也不會再讓我試煉了。我被排擠到了核心子弟之外,還怎麼修煉突破?”
“至少你還活着,還會得到你的家族照顧不是嗎?”夏塵沉默了半響,淡淡地道。
陳夢竹一愣,不禁惱火地道:“是還活着,是會得到照顧,可是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了。我必須服從家族的安排,嫁給一個我可能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成爲別人的玩物,爲家族傳宗接代。然後等人老珠黃的時候被人一腳踢開,那種結局,你能理解嗎?不,你根本理解不了,你怎麼能清楚我的悲哀。”
“我是理解不了。”夏塵平靜地道,“但是至少你不用天天在死亡線上掙扎,不用爲了資源而去拼命,不用爲沒有修煉的神通功法而發愁,不用擔心遇到瓶頸的時候沒人爲你解惑,不用擔心有人盯上你殺人奪寶,你的一切都有家族安排,資源,功法、丹藥,甚至連試煉都爲你安排好了,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就可以,現在的煩惱只不過是礙於天賦的關係不能突破而已,與動輒可能就死無全屍的散修相比,你覺得哪一個更悲哀?”
陳夢竹愣住了,櫻脣動了動,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夏塵說得這些,她也都知道,但是卻從來沒有比較過。
可是今天從一個散修少年的口中說出來,卻讓她的心別具震撼,是啊,跟散修的苦命比起來,她還有什麼資格抱怨命運的不公呢?
但是陳夢竹還是免不了生氣,儘管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在夏塵面前抱怨,可是得到的不是安慰,卻是一番平靜地嘲諷,心裡總是有些委屈。
“對不起,我不該在你面前抱怨的,打擾你的修煉了,我走了。”她黯然神傷地道,起身默默地走下高巖。
夏塵沒有說話閉上雙目開始修煉。陳夢竹的煩惱在他看來不值一提,他也沒時間給這個小女孩做心裡輔導。
其實在他心裡,何嘗不免沉重地嘆息一聲:這個世界,誰又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呢?
陳夢竹走得很慢,不知道爲什麼,她很希望夏塵能叫住她,然後哪怕是隻給她一個假大空式的安慰也好,也能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可是夏塵沒有,直到她走回到原來的地方,夏塵也沒有出聲。
陳夢竹想生氣,但是最後還是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人家憑什麼安慰你呢?你自己哭哭啼啼,把自己的煩惱擺在他的面前,其實在他看來根本一錢不值。
在一個每天都爲活着打拼的散修面前,根本不會考慮或者理解象陳家這樣的家族壓力的煩惱。
想到這裡,陳夢竹忽然覺得心情變淡了許多。
她看着夏塵,然後安心坐下,平靜了一會之後,再次開始修煉。
也許是因爲想通了的緣故,直到一天一夜後,陳夢竹才睜開雙眼,只覺得神采奕奕,全身都充滿了生機勃勃的力量。
這次修煉的效果不錯,甚至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雖然還沒有突破瓶頸的跡象,但是卻讓她跌入深谷的信心又恢復了幾分。
她第一眼向着夏塵望去,少年還是端坐在那個地方,連姿勢都沒有變化過,如果不是知道他在修煉,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他就是一塊石頭,無須刻意,自然而然便能融入到自然裡。
咬了咬嘴脣,陳夢竹還是走了過去,這一回,她靠得夏塵更近了一點,然後沉默着坐下。
和昨天一樣,夏塵還是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你說得對,我其實沒資格在你面前抱怨,我只是有一些心結沒有打開罷了。”陳夢竹半響着才象是解釋道,儘量讓自己的露出一絲自然的笑容。
“你現在打開了?”夏塵問道。
“也沒有。”陳夢竹道,“不過感覺好過了一點。”
她想了想,又道:“主要是看你修煉,就感覺很好,我說不出來,但是的確心靜了。”
“是嗎?”夏塵笑了笑,“如果能帶給你這種感覺,當然最好。”
“我感覺你不象是從心島出來的散修。”陳夢竹字斟句酌地道,“你一定有很多經歷吧?”
“沒什麼經歷。”夏塵道,“就是和許多散修一樣,爲了更好的修行打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了外面,所以各方面都和你們家族的修士比不了,如果說有優點的話,那就是心態還可以。”
心態……陳夢竹默默地念着這兩個字,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
夏塵看了她一眼,覺得也應該適當給這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點鼓勵:“其實你已經到了神通三重巔峰了,再修煉也不會增加多少修爲,這個時候,是應該給自己增加一些壓力,突破的機率會更大。”
“你昨天還說不要讓我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的。”陳夢竹吃驚地看着他。
“我說得不是心理壓力。”夏塵解釋道,“而是來自外界的壓力,越是危險的環境,越會刺激人的潛力,突破瓶頸可能也就越大。”
“這個我知道。”陳夢竹遲疑地道,“我來這裡試煉,不就是爲了讓四級妖獸碧水金睛獸給我壓力,好突破瓶頸嗎?”
夏塵嘆了口氣:“你覺得你們六個神通三重修士,聯手對付一頭元氣大傷的四級妖獸,算是壓力嗎?”
陳夢竹吃驚地看着他,很想反問一句不算嗎?這在家族裡已經是很危險的試煉了,她申請了很長時間才勉強申請下來。
神通每一重境界都相差巨大,四級妖獸雖然不如神通四重修士,但是那也是四級妖獸,哪怕是受元氣大傷的妖獸,也足以對神通三重巔峰修士產生巨大威脅。
只有六個家族的神通三重巔峰修士聯手,陳夢竹才覺得堪堪有把握能獵殺碧水金睛獸,這還是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
“你覺得怎樣纔算是有壓力?”想了半天,陳夢竹纔有些鬱悶地道。原本還覺得壓力滿滿地試煉,被夏塵這麼一說,突然顯得很輕鬆很簡單似的。
“順着雙晶島往前飛,飛過幾千萬裡,和海中各類妖獸拼殺,然後再活着飛回來,就算你有壓力了。”夏塵輕描淡寫地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