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龍鄉的街道不寬,也不長,就一老一新兩條街,大約五百米長,街上有幾多:一是小醫館多,說明大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二是理髮店多,大家都開始臭美了;三是小酒館多,可見鄉下的人也是越來越好吃懶做。
過了晚上八點,街上的商店酒館都關了門。
鄉下就是鄉下,街上黑燈瞎火的,幾乎沒有什麼閒人。
羅亮一家和王昆在黎老闆的酒店裡喝酒。
黎老闆叫黎易,是羅亮的高中同學,高中畢業後學的廚師,自己在街上買了房子和鋪面,三樓住宿,一百六十多平方,一樓門面,四十多平方,連房子帶裝修以及傢俱十二萬全部搞定。
黎易兩口子正在三樓看電視,被羅亮和王昆叫了下來,打開火,稀里嘩啦的開始整菜。
羅亮、王昆還有羅亮的父母一共四個人,大家隨便的聊天,偶爾黎易還抽空過來侃幾句。
黎易的小酒館就在鄉政府旁邊,連個招牌都沒有,卻是來龍鄉生意最好的,區縣領導下來檢查指導基層工作總得要解決吃飯問題吧,都在黎易的館子裡解決,鄉領導要聚會研究工作,也在黎易的地方,所以這個黎易還是個消息靈通的人士,一般要找鄉政府的官員辦點事,找黎易就行了。
黎易跟王昆也認識,雖然很少打交道,但來龍鄉就這點人口,都是街邊的人,要不認識也難。
酒菜很快就上來,王昆要了一斤高粱散裝酒,酒精度很高,六十多度,本地產的,入口刀子一樣,很烈。
黎易上來推銷茅臺和五糧液,王昆不喜歡,說那太淡,沒球意思。
羅亮心裡吃驚,說這偏僻的塌塌,居然還有‘國酒’銷售,一定是假貨,一瓶茅臺隨便都是好幾百,老百姓喝得起個剷剷。
黎易笑嘻嘻的說,我這酒不是賣老百姓的,你是大學生,在大城市混,王哥又是當地富得流油的主,今天難得聚會,整兩瓶好酒,絕對一分錢不賺,只收成本。
羅亮哈哈大笑,說黎易完全就是個奸商。
說話間,黎易也坐下來一起整幾杯酒。
老羅頭酒杯一端,正色說道:“王昆,今天晚上羅亮的事情,很過分了,對不起,我先乾爲敬!”
王昆先前在池塘邊對付本地混混的犀利氣質一點都沒有了,十分平和,比平常人還謙卑,他連忙站起來,惶恐的說:“羅叔,你言重了,羅亮是我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他的心地我還不知道麼?這事情就不說了,我丈人是個什麼人,我清楚,羅叔你更清楚。這杯酒我敬你老人家!”
羅老頭眯縫着眼睛看王昆,王昆滿臉真誠,絕無城府。
兩個人一碰杯,一飲而盡。
羅老頭酒一下肚,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以他的社會經驗,王昆雖然現在在外面混,很少落家,但還是個可信賴的年輕人,他也是看着王昆長大的。
他的賠罪的話,本就是試探王昆的反應的,要是王昆想對羅亮不利,羅亮可不是他的對手。
“爸爸,今晚別提那事情,行不?”羅亮出言制止父親。
“好!”羅老頭是個乾脆有魄力的人,立刻說道。
黎易本想問問是什麼事情,也知趣的轉移了話題。
幾輪酒易過,王昆站了起來,嚴肅的說:“今晚有兩件事情,我想求羅叔和羅亮兄弟,你們看行不行。”
羅老頭心道來了,事情終於是來了,王昆這人老練啊,先把話說前面,讓人不好拒絕。
“什麼事情這麼嚴肅,坐下來說!“羅亮沒有他父親的城府,心思簡單,他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相信王昆,但是並不等於相信潘文仲,也不等於不找潘文仲的麻煩,這是兩回事情。如果王昆站在潘文仲一邊,他毫不猶豫會跟王昆翻臉。
“第一,我想請羅叔來當三社的社長,對了,現在又不叫社了,改爲組了,三組的組長。”
“不行!”羅老頭當即臉通紅,要是讓他做個會議筆記,發個言,籤個字,比殺了他還難過。
“行啊,怎麼不行,社裡不是還有會計麼,不要你寫字,如果批什麼條子,你在上面畫個圈就行,實在不行的,可以找我幫你!”羅亮打趣父親。
“他做不來的!字都不認識!”羅媽媽也說。
“咋不認識?”羅老頭說,“字是認識一些,就是寫不來!”
“沒問題,寫不來,有媽媽幫忙,媽媽年輕時候不是民辦教師麼,嘿嘿,也不知道當年爸爸是如何把媽媽騙到手的!”羅亮笑嘻嘻的說。
“騙,我這一輩子,從不騙人!”羅老頭的臉色再次紅了。
羅亮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紅臉,想不到父親會爲了不會寫字害羞。
羅亮實在忍不住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說:“王昆,社裡選一個社長就這麼難麼?難道不實行投票選舉?”
“投啊,反正投誰都不中,事先都是相關人事內定了的。”黎易笑說,“我們七社,投中的人都不願意當,現在農村主要勞力都在外地,家裡的人選誰都一樣,鄉下離街遠的,一個社長一年沒球事,都是包產到戶,土地願種就種,願荒就荒,誰都管不了?有的人三年不回家,管個剷剷。不過你們三社還有四社當官的可以發點小財,離街近,修繭站,修車站,修街道,修樓房,佔用的都是三社四社的地,社長油水多了,村長都跟着發了,包括鄉上,都有肉吃。”
“你說個錘子,老子當社長,一分錢不許吃,全部分下來,分到村民手上。”羅老頭氣呼呼的說。
老人一發火,三個年輕人都不吭聲。
黎易後悔自己亂說話,打個哈哈,說:“來,端起酒,我們敬兩個老人一杯。”
“來嘛,老頭,大家聊天,你發什麼脾氣嘛!你又不是社長,我活了二十多年,還一次沒有填過選舉票。”
“我現在工作很忙,社長是肯定當不了的,平時都是我老婆在處理,我在縣城買了套房子,準備一家人搬到縣城去住,我小孩子要讀幼兒園了,縣城的教育條件比鄉下好一些。我看在三社,最適合做這個社長的,就只有羅叔了,羅叔威信高,村民個個都服,正直不畏懼權勢,資格也老,寫不好字,可是關鍵明道理,口才一流,分析事情頭頭是道,縣城土地局的領導不是都說不過羅叔,看見羅叔都走土坎坎,不敢走路上。”
“這個事情我是跟他們講道理,不是黃扯,我只要求看看相關的國家手續。”羅叔說。
“爸,有我在家呢,你要不就試一試!”羅亮說,“還有就是要公開選舉,看看誰的得票多。”
“那就公選,我相信只要羅叔的名字一出現在選舉單上,村民鐵定是選他了。我當這個社長就不是選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村長和鄉長就點了頭。等我從外地回到家,老婆告訴我說,我已經是社長了。”王昆苦笑說。
“你還有什麼事情,繼續說!”羅亮說道。王昆說過有兩件事情的。
“還有一事,就是想請你出馬,來我怡海糧貿公司上班,去外鄉搞糧食收購,工資嘛,第一個月先給三千保底工資,提成另算,包吃包住包電話費包小車,平時在外開支憑發票報賬,亮子,你有駕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