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百川聽出陵帝聲音裡的不悅,擔憂地看了小孩一眼。小孩一直垂着頭,看不清表情,韓百川無奈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這孩子誇下這麼大的口,讓他想幫也幫不了。
韓百川沉默半天,隨手拿過一把劍,選了一套較爲簡單的劍法——八步凌雲。
八步凌雲一共只有八八六十四式,每一步都變換一種招式,威力不大,也不用使用太大的勁兒,比較適合小孩子修習,可即使如此,如果沒有靈力,想要一遍全部學會也是比較難的。
所以韓百川在演示的時候,動作稍微慢了些。
等韓百川演練完朝着小孩看去,發現不知何時小孩已經擡起了頭,漂亮的臉上正專注地盯着他看,只是黑漆漆的眸仁裡無波無痕,瞧不出任何的情緒。
韓百川也不知道他到底學會了沒?
可皇上說了只演示一遍,他也不好問,等把八步凌雲演示完了,收勢,對着陵帝的方向點了點頭。
陵帝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拿着下巴擡了擡。
一旁不知何時重新窩在陵帝腳旁幫他揉腿的陵少卿不動聲色地哼了哼,心裡卻是暗暗得意,他還從沒見過有誰能一遍就把劍法給記住的!
而且,那套九宮劍訣,那野種使的那麼熟練,怎麼都不像是第一次使,他說自己能過目不忘,有練武的天分,誰信啊?
陵帝不動聲色地掃了陵少卿一眼,陵少卿胖乎乎的臉上立刻扯出一抹笑,討好道:“父皇,就原諒兒臣了,兒臣知道錯了……”
陵帝沒說話,卻也沒讓他回去繼續跪着了。
陵少卿知道自己剛纔那一關是過了,愈發得意了,就父皇寵他的這種程度,那死野種今日怎麼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陵帝和陵少卿這邊的小動作並沒有錯過小孩的眼底,他慢慢攥緊了小手,抿緊了脣卻沒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韓百川得了陵帝的命令,走到他面前,把手裡的劍遞給了小孩,讓他演示剛纔看到的八步凌雲。
小孩垂着眼,伸出小手,握在了劍柄上,他的手也沒比劍柄大多少,卻還是勉強握住了。
韓百川鬆了一口氣,可這口氣剛鬆完,小孩手裡的劍“咣噹”一聲墜在了地上。
發出清脆的一聲。
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韓百川的臉色變得極爲微妙。
最先出聲的是陵少卿,他原本心裡就不信陵雲淵真的能把這套八步凌雲給一遍記住演練出來,這會兒看到他連劍都握不住,哈哈笑出聲:“父皇,兒臣就說他在撒謊!你看他連劍都握不住,又怎麼可能記得住那麼高深的劍法招式?”
陵帝的臉色也很沉,一雙銳利的眸仁落在陵雲淵身上:“這是怎麼回事?”
小孩的手在身側蜷握了幾次,頭垂得越來越低,只是在衆人看不到的地方,鳳眸裡瀲灩着的黑沉,幾乎要把人吞噬掉。
從他雙手顫抖的動作根本想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冷靜以及沉着。
還是韓百川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皇上,也許是七皇子白日裡見到刺客使劍殺了那三個刺客,所以對用劍有陰影,屬下想,可以用樹枝代替。”
被韓百川這麼一提,陵帝的臉色纔好了很多,想想的確是這樣,他這七皇子從出生就待在冷宮裡,根本就沒有摸過劍,這會兒要是真的使的很好,倒是可疑了,想到這,陵帝才揮揮手:“去挑跟稱手的樹枝來。”
陵帝的話說完,他一旁的劉全連忙去找了,不消一會兒就拿來了一根,遞給了陵雲淵。
陵雲淵這次倒是接了,深吸了一口氣,才慢慢向後退了幾步,小手攥緊了手裡的樹枝,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四周靜得可怕,可陵雲淵這會兒的沉默卻是讓陵帝越來越皺眉:這是拖延時間,還是根本不會?
陵帝剛想發怒,可下一刻,不遠處的小身影蹙然而動。
翩然而動,身子輕盈至極,右手捏着樹枝,彷彿攥着一把真正的利劍,挽着劍花,熟練而又精準的把八步凌雲的六十四式,一式不差的演練了出來。
所有人都被震驚在了原地,如果不是知道這七皇子是第一次使,他們光看和熟練的程度,都會以爲已經練習了數百遍。
陵帝的眸光越來越沉,到了最後眼瞳裡幾乎倒映出小孩的身影,一招一式,都像是調動了他死寂的神經,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死死盯着小孩,亮得駭人,卻又帶着一抹狂喜。
一旁的陵少卿也被震住了:怎麼可能?
這野種竟然真的會?不!他決不信!一定是這野種造假!
陵雲淵六十四式最後一式剛使完,陵少卿直接躥了起來,大聲斥責:“父皇,他肯定早就會八步凌雲了,兒臣不信真的有人能夠只看一遍就記住這麼複雜的劍法!”那六十四式,他甚至只記住了兩式,這野種怎麼可能比他還有天分?
陵少卿感覺到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讓他根本容不下小孩!
陵帝虛眯起了眼,這種可能性也不是不可能。他深深看了一眼小孩臉上滑落的汗水,沉默片許,朝着韓百川擺了擺手:“使‘七傷絕’。”陵帝說完的同時,深深看了韓百川一眼。這一眼讓韓百川心裡一觸,知道皇上這是在警告他了,讓他這次動作不要滯後,也不要再像上次一樣估計放緩速度。
韓百川心裡既擔憂七皇子,卻也震驚於剛纔看到的,想到七皇子最初篤定認真的模樣,莫名選擇相信了七皇子,也許,七皇子真的有這等天分也說不準。
他想通了之後,先把“七傷絕”的招式在腦海裡演練了一遍。
這“七傷絕”是皇上自創的,整個東陵國獨一無二,除了他和手下的親衛,沒有別人見過。所以如果七皇子存在偷學的可能性,也絕不可能學得會“七傷絕”,另一方便,韓百川想皇上應該是有意想要知道七皇子“這個能力”到底達到了一種什麼樣的程度。“七傷絕”雖然只有七七四十九式,可每一式變幻莫測,難度也絕非是其他的招式無法望其項背的。
韓百川輕嘆一聲,重新拿過劍,正對着陵雲淵,手裡的劍靈巧的背在了身後:“七皇子,看好了,這是‘七傷絕’,用心看。”
韓百川說完,立刻彷彿一隻矯健的豹子飛騰而躍,踩在地上的同時,手裡的劍變幻莫測,千奇百怪,招招彷彿幻影,如果錯過了一式,都跟不上接下來的招式。而且,這招式既快,使用的手法也刁鑽,看起來似乎和普通的劍法相同,可每一招每一式似乎都帶着獨一無二的點,只要位置哪怕錯了半寸,下一招都使不上力氣。
蘇岑偷偷從小孩的衣襟處探出半個腦袋,瞧着不遠處的韓百川,等看清了,也擔憂了起來。
這陵帝倒是夠狠,聽說這“七傷絕”是他鑽研了十年才鑽研出來的,其中的複雜程度,根本難以想象。甚至這劍法就算是二重天的強者來修習,也需要足足一個月才能掌握其精髓,可他倒好,竟然直接就拿來考驗小孩。
蘇岑不確定小孩到底能記住多少,她也只是在小孩和陵少卿纏鬥的時候,見過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可能力畢竟還是分等級的,萬一記不住,豈不是……
蘇岑默默磨了磨牙,如果這次真的躲不過,就憑小孩這能力,她以後也能把他訓練成獨一無二的強者!
蘇岑暗自做了決定,想通了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擡起頭看着小孩,不過也只能看到小孩漂亮的下頜和如玉的脖頸,看不到神情。可她似乎也能想象到小孩這時的神情,專注的,認真的,黑漆漆的墨瞳裡瀲灩着沉靜,都說逆境出人才,可這狼崽子似乎從出生開始,一直都處於逆境裡。莫名的,蘇岑覺得這小孩可真讓人心疼。
韓百川把七七四十九式都演練完成了之後,劍尖一收,筆直穩重地站在了原地,呼吸平穩,絲毫沒有因爲剛纔練習了一套劍法有絲毫的氣喘。
一旁的陵帝讚賞地看了韓百川一眼,果然不愧是他一直看重的,果然把他這套“七傷絕”的精髓領會了八九。
陵帝這纔看向小孩,小孩自從看完就垂下了眼,看不到神情,從陵帝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小孩光潔的額頭,以及半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道暗影,這樣的模樣讓陵帝眸色沉了幾分。陵帝回過神,從過往的思緒中反應過來,語氣依然不鹹不淡的:“淵兒,剛纔可是看清了?”
陵雲淵沒說話,半晌,似乎是反應慢了半拍,才擡起頭,朝着陵帝波瀾不興地點點頭。
可從陵帝這邊來看,就以爲小孩是被嚇到了,不過看到他依然點着頭,心裡不禁冷笑了聲:真是不撞南牆心不死。
他承認他這七皇子也許真有些天分,可這“七傷絕”是他自創的,其中的難度係數以及其中的精髓,可不是他這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屁孩能使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