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話裡的熟稔讓蘇岑皺眉:“國師,你要與我說什麼?”
國師卻沒開口,可蘇岑依然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清亮的目光,彷彿能把她看透一般,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可偏偏這國師給人一種很脫俗的淡漠,淡漠之外,生不起半分厭煩。
蘇岑把方纔的話,又問了一遍,國師才重新開口:“……如若有難,可來見吾。”
簡單的八個字,卻讓蘇岑眉頭深鎖:“國師,我們……似乎並不熟。”
國師沒有再說話,可偏偏隔着這些紗幔,她竟然能感覺到這國師在笑,很清淡的笑,給人一種雪蓮綻放的感覺,清雅入骨。
蘇岑莫名覺得後脊背躥上一股很微妙的感覺,她剛想再問,那國師竟是直接轉身,很快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蘇岑奇怪地瞧着那國師,直到陵雲淵來到她的身邊,蘇岑纔回過神。
“國師說了什麼?”陵雲淵睨着國師離開的方向,眸色極深。
蘇岑搖頭:“只說了八個字。”
陵雲淵歪過頭:“嗯?”
蘇岑瞧進他的眼底,突然就不想這麼輕易告訴他了:“想知道啊,那就告訴我你這些時日去哪兒了,我就告訴你。”蘇岑大有一種,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小秘密的架勢。
陵雲淵無奈地睨着她眼底漸漸涌上來的神采:“好,我告訴你。”
本來這些事也是要告訴她的,只除了一件……陵雲淵強壓下心裡攢動的不安定。
突然,攔腰把蘇岑抱了起來,蘇岑一瞪眼,急忙攬住了陵雲淵的脖頸,忍不住嗔怒地瞧了他一眼。
陵雲淵眉眼一揚,湊近蘇岑耳邊說了一句什麼,蘇岑一張素白的小臉從頭到腳都紅透了,直接擡起手捂住了眼,來了個眼不見爲淨。
等蘇岑與陵雲淵走遠了,蘇九與蘇十一幽幽飄了出來:“我們好像被無視了……”
蘇十一側過臉瞄了蘇七一眼:“你什麼時候不是被無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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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七摸着下巴:“也是,不過你猜剛纔殿下與蘇姑娘……呸,我怎麼老是忘記?是夫人,你才殿下與夫人說了什麼?”
蘇十一奇怪地瞄他一眼:“等你娶了媳婦就知道了。”
蘇七哼哼:“……一副你已經瞭如指掌的模樣,你其實也不知道吧?”
蘇十一停下腳步,上下瞄他:“就衝你這句話,我也非要告訴你了,夫妻對拜之後是什麼,也只有你這麼蠢竟然會問出來……”
“蘇十一!”吵鬧聲漸漸遠去,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空蕩蕩的喜堂外,望着新房的方向,一張臉陰沉可怖,視線流轉間,落在不遠處的靈位上。掌心猛地一掠,頓時靈位四分五裂,摔落下來時,一個“白”字,格外的顯眼。
陵雲淵一路把人抱回了新房,房門被打開,陵雲淵把門給踢上,然後把人一直抱到了牀榻前,放下之後,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他到底說了什麼?”
蘇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先前你偷偷跑了的時候,怎麼沒想起來醋了?就不怕我嫁給別人?”
陵雲淵一愣,坐在了一旁:“我知道……你不會。”所以,他怎麼忍心她一個人拜天地?陵雲淵握住了蘇岑的手,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對不起……”
蘇岑反握住他的手,低頭把玩着他的手指,似乎無意識:“其實剛纔國師也沒說什麼,只不過是告訴我一聲,說讓我有事的話,就去找他。而且,他看起來似乎知道些什麼?”
蘇岑歪過頭,認真地問出了一句。
陵雲淵眉頭擰了起來,似乎在思考。
蘇岑握着他的手指,不經意一掠,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腕間。
陵雲淵一愣,蹙然收回了手。
蘇岑瞪他:“你躲什麼?不想我碰你?那算了。”蘇岑氣呼呼地鼓着臉,歪過頭瞪着一邊,似乎在生氣,只是在陵雲淵看不到的地方,一雙眼底驚濤駭浪翻滾,裡面攢動着一抹不安與難以置信。
陵雲淵仔細看了看,發現蘇岑並未發現什麼,才鬆了一口氣,湊過去:“生氣了?”
蘇岑不理他,等情緒被強壓了下去,才走到一旁,提起桌上擺着的酒壺,倒了杯酒。陵雲淵走過來,無奈地從身後環住她:“想喝交杯酒了?”
蘇岑挑挑眉:“不想。”
陵雲淵笑了笑,探下頭,用臉貼着她的:“對不起,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
蘇岑沒說話,她知道陵雲淵說的是孩子的事,如果是陵雲淵失蹤之前她的確是還在生氣,可等百丈峰過後,親眼“看到”陵雲淵手裡的劍刺入陵慕端的心口,再看到那個幾乎以假亂真的端王的替身,蘇岑如果再覺得這一切都正常的話,那她就是真的蠢了。
蘇岑放下酒壺,她本來也只是爲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沉吟了片許,才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神情:“阿淵,在百丈峰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陵雲淵身體一僵,在蘇岑身邊坐了下來,想了想,才緩聲道:“我那時候被下了瘋毒,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
蘇岑歪過頭看他:“是誰給你下的?”
陵雲淵薄脣抿了抿:“如果,我說是三皇叔……你信嗎?”
蘇岑眼底有微晃輕動,半晌,才嘆息一聲:“……信。”
陵雲淵訝異:“你……”
“是不是奇怪?我也覺得奇怪,爲什麼你先前那麼在乎孩子,突然就把孩子打掉了,當時失去孩子的時候,太過難以置信,可等從百丈峰見到那具屍體之後,再聯想到所有的事情,其實猜到端王……也不是什麼難事。”
畢竟,他們身邊總共就這麼多的人,想要這麼精密的設計,從一步步讓她與陵雲淵決裂,再到讓她親眼看到那些事情,她相信,如果沒有理由的話,陵雲淵不會去殺端王。
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可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爲真,如果,反過來推,把所有的一切都設定爲端王掌控的這一切,那麼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端王是唯二知道她能夠變身的人,知道她半人半獸,端王是神醫,他的話阿淵會聽,沒有什麼……比端王更便利的了。
陵雲淵愣了很久,才嘆息一聲:“對不起,是我沒認清,讓你傷心了這麼久。”如果當時,他不是太過傷心,太過擔心她亂了分寸,也不至於讓兩人被折磨了這麼久,如果他能早一步發現陵慕端的詭計,他也不至於……
一想到七日之後,她要面對的,陵雲淵眼底閃過一抹暗色。
陵雲淵側過身,把蘇岑擁在懷裡:“我怕你不信我,所以,想要找到證據證明,三皇叔就是黑袍人,只是沒想到,這本來就是他引君入甕的計謀,我中了瘋毒之後,當時是他拿着我的劍刺入心口的,後來……我怕傷了你,就走了。後來……”
陵雲淵斂下眉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才繼續道:“後來,我怕你誤會是我殺了三皇叔,就躲了起來,現在……已經沒事了。”
蘇岑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只是心卻被扯痛了一下:如果真的沒事,爲什麼她摸到的脈搏,已經是毒入心脈?阿淵啊……
入夜,陵雲淵突然猛地睜開了眼,眼底血紅一片,攢動的暴虐嗜殺讓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陵雲淵生生遏制住了體內暴躁的血意,快速轉過身,看了一眼蘇岑沉靜的小臉,感覺到她的呼吸依然綿長,才鬆了一口氣。
額頭上因爲剋制,大滴的冷汗向下冒,陵雲淵悄無聲息的下了牀,快速披了外袍,出了房門,身影一晃,拔地而起,身形快速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在陵雲淵離開之後,蘇岑悄無聲息地坐起身,眼底有擔憂攢動。她站起身,披上外衫,打開房門,蘇十一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蘇岑的身側:“夫人,蘇七已經跟過去了。”
蘇岑垂着眼:“嗯。”
蘇十一忍不住道:“夫人,殿下到底怎麼了?”
蘇岑揉了揉發痛的眉心:“他中了毒,毒已經侵入了心脈……”她腦海裡亂成一團,她本來以爲陵雲淵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所以纔會躲起來。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陵雲淵的毒早已被下了很久。
蘇十一臉色蹙變:“那殿下……”
蘇岑:“別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蘇十一面容凝重地頜首:“是,屬下知道了。”
陵雲淵再回來時,渾身沁涼,他眼底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是臉色很不好,慘白如紙,他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房門,走到牀榻前,看到蘇岑依然酣睡,才鬆了一口氣。
指腹忍不住撫上她的小臉,輕輕摩挲着她的眉眼,許久之後,俯下身,才輕輕在她眉心印下一吻。驅除掉身上的寒氣,才重新掀開被褥躺了進去,倦意很快襲來,頭痛欲裂,卻莫名覺得安穩。
黑夜裡,蘇岑慢慢睜開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很快又閉上了眼,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