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雲淵腦海裡似有一枚水雷,轟隆一下炸開了。
他微睜圓了鳳眸,一眼不眨地盯着蘇岑怒氣衝衝的眼,裡面兩處小火苗嗖嗖嗖地朝着陵雲淵射過來,讓他的心臟被扯得難受了幾分。只是如今的局面騎虎難下,他怎麼也沒想到蘇岑與小殿下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還恰好看到這一幕。
蘇岑氣得渾身的毛都快炸開了,一手捂着小殿下的嘴防止他喊出聲,怒氣反笑,死死盯着陵雲淵一雙紅得怪異的眸仁。
美?怎麼不說啊?她那小模樣,可不美極了!
蘇岑美目噴着火,雙腿盤坐在通道口,烏漆漆的眼珠一眼不眨地落在掛在陵雲淵身上的鬱璃兒,恨不得上前把人扒下來,直接甩到爪牙國去。
陵雲淵血眸愈發深邃,自然瞧清楚了蘇岑眸裡的意思,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
突然,在鬱璃兒剛打算看看他爲什麼不回答自己時,驀地擡起手,鎖在手腕上的鐵鏈嘩啦啦響起,隨着陵雲淵大掌驀地在水面上一拍,頓時水花四濺,帶動戾氣,硬生生把鬱璃兒給震了出去。
蘇岑:“……”
小殿下:“……”哇喔!
鬱璃兒被這麼不期然的一甩,後脊背狠狠撞在了水池壁沿上,疼得她尖叫出聲,“陵雲淵,你……”聲音一出,鬱璃兒擡眼就對上了陵雲淵紅得滴血的眸仁,眼底空茫一片,像是被什麼給控制了般,那模樣,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剎,讓鬱璃兒心臟咯噔一下,嚥了下口水。
想着恐怕這人又發作了?那她到底還要不要繼續呢?
鬱璃兒的視線再落在陵雲淵手腕上纏着的鐵鏈上,慢慢挪了過去,卻謹慎的離得有兩步遠,小心翼翼地用眼睛對着陵雲淵的血眸,後脊背弓着,在氤氳的池水下做着防備的動作。
陵雲淵一旦有風吹草動,她立馬變身就跑。
鬱璃兒的眼珠極慢的開始發生改變,對上陵雲淵的血瞳,再次把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阿淵……告訴我,我纔是真的蘇岑……那個女人是假的……是陵慕端派過來的……”鬱璃兒繃緊了呼吸,狹長的蛇眸泛着銀色的光,蠱惑而動,攝人心神。
陵雲淵的瞳仁裡透不進半分光亮,忽明忽暗的浴池裡,被氤氳的水霧一薰,愈發看不真切。
就在鬱璃兒心神不定時,陵雲淵低啞着嗓音,眼神空茫。
像極了沒有靈魂,被控制的人形木偶。
“你……是……真的,她……纔是假的……是陵慕端……派過來的……”
“以後你會只信我的話嗎?”鬱璃兒眼睛閃着光,迫近了,死死盯着他詢問,心情急迫而又惶惶,怕下一刻陵雲淵發作,像掐死螞蟻一般掐死她。
陵雲淵似乎頭又疼了起來,喉間發出壓抑的困獸一般的聲響。
驚得鬱璃兒心驚膽顫。
好在她終於聽到了一個詞,“信”,鬱璃兒立刻向後退了數步,直到後脊背貼在池沿壁上,才鬆了一口氣,想着終於成功了。
而下一刻,陵雲淵似乎才真正開始發作起來,雙手戴着的鐵鏈響得鬱璃兒渾身發顫,在陵雲淵再次猛地用靈力震動整個池水都開始晃動起來的時候,鬱璃兒再也不敢多待,驀地變身,幻化成一條小銀蛇,游上了岸,直到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偏殿外,在外巡邏的其中一個暗衛驀地停下了腳步,“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怎麼了?”蘇九走了過來,眸色不經意間,閃過一抹紅光。
“啊,稟告九公子,我剛纔似乎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那暗衛摸了摸後腦勺,也不是太確定,那聲音因爲隔得遠,聽得並不是很真切。暗衛怕是自己看錯了,到時候就解釋不清楚了。
“你聽錯了,這殿內只有皇上一個人在,哪裡來的女人?”蘇九心神一跳,胡亂打斷了暗衛的話。
“也……也許吧。”暗衛立刻垂下頭。
“繼續巡邏吧,我進去瞧瞧。”蘇九揮手讓暗衛離開,找到一個理由,順勢進了寢殿。蘇九站在寢殿裡沒多久,就看到一條銀白色的蛇出溜從寢殿後爬了出來,到了蘇九近前,揚着尖腦袋,吐了吐蛇信兒。
鬱璃兒完成了任務,蠱惑到了陵雲淵,心情格外的興奮,連帶的,對蘇九也和顏悅色了很多。
“夫人,殿下相信你了嗎?”蘇九蹲下身,把小銀蛇託在了掌心內,輕聲詢問。
“嘶嘶……”小銀蛇吐了吐蛇信兒,頜首。
“屬下帶夫人出去。”蘇九眼底一喜,把小銀蛇重新放在了袖口裡,不動聲色地走了出去,等暗衛不易察覺的死角,手腕輕輕一甩,小銀蛇就被他放了出去。
同時,浴池內,陵雲淵直到鬱璃兒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才停下了動作。
驀地擡起頭看向蘇岑與小殿下待着的方向,那裡早已空無一人,哪裡還有蘇岑與小殿下的身影?
只有空蕩蕩的水柱,不時滴落幾滴溫泉水。
陵雲淵額頭上的冷汗一滴滴地滴落下來,心口灼灼發痛,一雙眼血紅赤目,鎖鏈被他用大掌緊緊攥着,若是普通的鐵鏈,此時恐早就被他扯斷。他當初打造這鐵鏈時,專門用了千年玄鐵,凡胎肉體,恐難以斷其分毫。
陵雲淵忍受着體內翻滾的嗜殺暴虐,神智近乎處於崩潰的邊緣。
這次比往日來,更加暴躁,陵雲淵腦海裡閃過蘇岑方纔眼底的怒意,心臟灼灼發痛,卻不敢輕易把自己放出去,他怕自己一旦控制不住,恐傷了她們。
另一邊,蘇岑抱着小殿下憤憤地往回爬,一雙美目噴着火,久久難消。
喵的,喵的,喵喵的!
氣死她了!
可更多的是心疼難過,陵雲淵那一雙血眸,讓蘇岑想起當初他中毒時揹着她忍受掙扎痛苦的情景,鐵鏈,血眸,他到底瞞着她什麼?
蘇岑發現七年的時間,她一直還停留在原地,可阿淵還是不同了。
小殿下乖乖窩在蘇岑的懷裡,手臂攬着她的脖子,整個小身子吊在蘇岑身上,似乎察覺到蘇岑心情不好,只睜着大眼,仰着頭,烏溜溜地瞧着蘇岑,也不出聲。
一直從通道里爬出來,蘇岑託了託小殿下的屁股,已經恢復了正常,只是眼圈微紅。
“玄兒,困了沒?”摸了摸小殿下身上蹭到的水珠,看他身上的小衣袍與自己的都錦溼了,乾脆拿了乾淨的衣袍,把小殿下身上的脫下來,用浴池裡的水洗乾淨了,把眼睛已經快睜不開的小殿下給抱回了龍榻上,用錦被裹好。
等她沐浴完重新回來時,發現小殿下還未睡着,倚着牀榻,小腦袋一點一點的。
“怎麼還不睡?”蘇岑挨近,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心疼不已。
小殿下窩進蘇岑的懷裡,小手緊緊攥着蘇岑的衣襟,蹭了蹭小腦袋,“孃親,你是不是生阿爹的氣了?”阿爹剛剛抱着那個漂漂的姐姐,孃親就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說話。咦,好像也不是,好像是那個姐姐要去摟阿爹,反正就是不好啦……
小殿下迷迷糊糊的,就是覺得孃親肯定不高興了。
“沒有生氣。”蘇岑捏了捏他的小臉,把他抱着躺在自己懷裡,輕輕用手拍着他的背,聲音很低,“乖,睡吧,你阿爹在抓壞人,孃親知道的。”蹭了蹭笑點的額頭,看他強撐着等自己回來,只是怕自己傷心了,心止不住軟成一片。
“……沒……生氣……就好……”小殿下吃了定心丹,打了個小哈欠,聲音也越來越低,等蘇岑再去看時,小傢伙已經睡着了。
蘇岑把小殿下放下來,一直看着他,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陵雲淵才帶着一身的水汽回來了。
站在龍榻前,卻是不敢進來。
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山,擋在了牀幔前,蘇岑一直清醒着,擡起眼皮,瞧見了,翻了個身,直接背對了過去。
陵雲淵眼睛已經褪去了紅色,墨發溼漉漉的披散在身後,衣袍難得凌亂的裹在身上。
薄脣抿得緊緊的,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沒想到蘇岑會突然出現,以至於被她發現了自己……隱藏了這麼久的秘密。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忍不住輕動了動,卻依然不敢上前一步。
蘇岑側躺在那裡,等了很久身後都沒有動靜,忍下翻白眼的衝動,可偏偏寢殿裡太靜了,她甚至能感覺到身後陵雲淵粗重的呼吸,以及他髮梢低垂下來的水珠,砸落在地上的聲響。
蘇岑驀地坐起身,撩開牀幔,仰着頭瞪着垂着眼神情莫測的男子。
她一動靜,陵雲淵快速擡眼,墨黑的眸仁經過泉水一夜的薰騰,彷彿上好的黑曜石,灼灼發亮,蘇岑心尖驀地一顫。
可與此同時,她也想起了先前在偏殿後的浴池裡看到的那一幕,他手腕上的鐵鏈,以及眼底的紅,她張口想問,想問他,他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他要這樣把自己鎖起來?
可她卻又很清楚,她即使問的話,他也不會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