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的門關上,蘇岑臉上又恢復了漠然,抱着小殿下坐到桌前,直接把身後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的某人給忽視了。蘇岑把木箸放到小殿下手裡,給他用白釉瓷碗夾了小半碗的膳食,放到他面前,摸了摸小殿下的小腦袋。
“乖乖吃,吃完了孃親再給你盛。”
“玄兒知道了。”小殿下乖乖點頭,趴在桌前,小手捏着木箸,開始用膳。
蘇岑看他吃了幾口,才轉過身,開始自行用膳,一大一小,完全把身後的人給忽視掉了。
陵雲淵墨瞳更深了,心裡無奈,看來是真的把人給惹怒了,起身,長腿一邁,坐在了蘇岑與小殿下的對面,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小山,怎麼都忽視不了。背脊挺得筆直,冷峻的面容上波瀾不驚,只是眸底在落在蘇岑身上時,到底還是起了波瀾,薄脣動了動,更沉默了。
小殿下看到陵雲淵走過來,停下了扒飯的動作,偷偷擡眼,烏溜溜的眸子落在陵雲淵的身上,正好對上陵雲淵的目光,立刻飛快地低下頭,又開始嗖嗖嗖地扒飯。雙頰鼓鼓的,像是小松鼠。
蘇岑敲了一下他面前的桌子,“慢點吃,當心胃消化不掉。”
“哦哦哦。”小殿下飛快點着小腦袋,瞧着呆萌呆萌的,蘇岑的眸光柔和了下來,視線一轉,落在對面巴巴瞅着她的男子,美目一掃,又重新垂下眼,開始用膳。慢條斯理,與地面的男子一靜一動,倒是相得益彰。
“……我也餓了。”不多時,對面的男子薄脣一動,聲音低啞的開口,平日裡冷靜沉穩的嗓音,這時聽起來,多了幾分委屈。
蘇岑捏着木箸的手一緊,不搭理,繼續吃。
只是陵雲淵的目光太過灼目,蘇岑覺得在對着他吃下去,自己一定會消化不良,乾脆抱着碗,默默轉過身,直接不看他。小殿下瞧見蘇岑的動作,也想抱起碗,只是太大了,他一隻小手抱不動,只好從木凳上跳下來,把椅子往一旁推了推,再把碗放在上面,撅着小屁股繼續快速扒飯。
陵雲淵瞧着這一大一小,着實是頭疼了……墨瞳霧濛濛的,覺得爲了兩人好好吃頓飯,他要不要先離開?
只是他剛站起身,就看到原本背對着他的一大一小,齊刷刷地扭過了頭,幾乎一模一樣的烏眸控訴地睨着他,陵雲淵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又默默坐了下來,只是心情卻與先前截然不同。
這次主動背過身去,讓兩人好好用膳。
等聽到小殿下不再扒飯了,陵雲淵太轉過身,看到蘇岑已經放下了木箸,正給小殿下喂水漱口,隨即,拿起一旁的參茶,兩人一人抱了一杯,開始慢慢啜着。
陵雲淵的面前,還剩了半碗飯與一碟小菜。
陵雲淵對上蘇岑烏溜溜的眸仁,眼睛極慢地眨了眨。
蘇岑美目一擡,裡面有光掃過來:不是餓了麼?還要我餵你不成?
陵雲淵心臟撲騰了下:如果可以的話。
蘇岑自然看懂了,橫掃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陵雲淵頗爲遺憾地勾了勾嘴角,端起半碗飯,卻發現薛忠只拿了兩份木箸,擡眼瞄到蘇岑放在面前的木箸,就伸出手……只是還沒碰到,蘇岑動作極快地拿了過來。一雙烏眸水潤潤,怒瞪了他一眼,然後飛快地抓起一個湯勺,塞在了他的手裡。
陵雲淵默默低頭看了看,再看到蘇岑怒目而視的目光下紅了的耳朵尖,垂下眼,默默捏起只剩下的湯勺,吃着不到他平日飯量四分之一的食物,吃了一口,看到蘇岑嘴角隱隱浮現的笑,眼底也柔和下來。
只是蘇岑對上他的目光,脣瓣又抿了起來,扭過頭,繼續不理人。
等差不多了,蘇岑站起身,把小殿下從木凳上抱了下來,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吃飽了沒?”
“吃飽了。”小殿下乖乖放下杯子,打了個小飽嗝,一吃飽就開始犯困,趴在蘇岑的肩膀上,長長的睫毛遮下來,快睜不開眼了。蘇岑怕他積食,沒敢讓他現在就睡,於是拉着小殿下在寢殿裡一圈圈地慢慢轉來轉去。陵雲淵一邊用膳,目光一邊隨着兩人移動,眼底也漸漸有笑意浮現上來。
陵雲淵用晚膳,喚薛忠進來把東西收了,淨了手,纔在薛忠小聲的“皇上還要傳膳”的小心翼翼眼神中,把人揮退了。
薛忠默默端着手裡乾乾淨淨的碟碗,默默仰頭望了望,皇上這樣在小殿下與娘娘口裡多食,尊滴好嗎?
蘇岑先幫小殿下沐浴,等穿好衣服送回牀榻時,小殿下已經睡着了。
粉嫩嫩的小臉上,帶着沐浴後的紅暈,蘇岑幫小殿下蓋好錦被,放下了牀幔,纔拿着換洗衣物往寢殿後的浴池走。只是她走到浴池門前時,驀地停下了步子,轉過身,瞧着亦步亦趨跟着她的男子。
一雙美目瞪着陵雲淵,“皇上啊,這麼晚了,臣妾要沐浴,你是不是該回御書房了?說起來,臣妾記得,皇上你不是要在御書房待上兩日,要好好想着……唔。”蘇岑的話還未說完,就感覺腰間驀地一緊,隨即浴池的門被打開,蘇岑眼前的景物立刻暗了下來。
擡起頭,就看到對方光潔的下巴,正落在她的眼前,蘇岑一愣,回過神,反應過來自己被壁咚了,立刻掙扎了起來,想掙脫開陵雲淵,喵的,她這氣還沒生夠,他敢用強的?摔!
陵雲淵固定在蘇岑腰間的手微微用力,把人往他身上緊了緊,抱緊了人,低沉的嗓音帶着一抹溫柔,“彆氣了?嗯?”
蘇岑擡起頭,一雙美目橫眉冷對,只是對方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拂在她的額頭上,像是有一把羽毛在她心尖撩撥了一下,蘇岑的氣焰頓時滅了三成。
“臣妾哪裡敢跟皇上您生……唔……”蘇岑明朝暗諷的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堵住了脣。
脣齒交融間,蘇岑大腦空白一片,只能傻愣愣地盯着對方在她面前放大的臉,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墨黑的眸仁,蘇岑忍不住眨了眨眼,喵……喵的!魂淡!
蘇岑很快呼吸不過來,一張臉憋得通紅,陵雲淵終於發現不對勁,把人放開了。
蘇岑立刻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眼角泛紅,嗔怒地掃了陵雲淵一眼,含嗔帶怨,讓陵雲淵心肝兒一跳,墨瞳深了幾分。
“阿淵你個流氓……你……停!”
蘇岑剛喘勻了氣,只開了個口,陵雲淵又低下頭打算湊過來,蘇岑捂着嘴,瞪圓了一雙烏眸瞅着他,像是炸了毛的貓,眼睛水潤潤的,讓陵雲淵忍不住把人懶得更緊了。
“彆氣了,我錯了……”
蘇岑哼唧一聲,“錯?錯哪兒了?”覺得自己的氣也出的差不多了,懶洋洋地擡頭瞄了他一眼。
不給她個合理的解釋,給她等着。
陵雲淵看蘇岑不炸毛了,鬆了口氣,“不該與鬱璃兒走得太近。”
蘇岑一雙美目再次噴出了火,“就這?”
陵雲淵墨瞳一怔,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斂下了眉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神情,頓了頓,卻還是搖了搖頭。
蘇岑氣得踹了陵雲淵一腳,“放手,該幹嘛還是幹嘛去吧。”
“不放。”陵雲淵把人抱得更緊了,低下頭,腦袋埋在她的頸窩間,蘇岑感覺到陵雲淵身上的溫度,透過相貼的肌膚傳到她的身上,氣過了,反倒是沒力氣了,用腳不輕不重地踹了踹他的小腿。
“……起開,不想告訴我,我也不聽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以後會告訴你的。”陵雲淵把人抱得更緊了,力氣大的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嵌入身體了,她要他怎麼告訴她,難道要說,自己當初爲了讓她活下來,把她的一縷魂魄封印在命門裡,他如今更像是一個困獸,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瘋的困獸。
她只怕,到時候更傷心,也更自責,他寧願她如今這麼鬧着他,也好過知道真相之後的難過。
“你說的以後是什麼時候?”蘇岑眯着眼,側過頭,望着對方的墨發,腦海裡閃過昨夜看到血眸以及他纏繞在四肢上的鐵鏈,陵雲淵當時的模樣,讓她只覺得有無數把刀齊齊刺入她的心窩,疼得無法抑制。
所以她惱,她心裡憋着氣,惱他爲何不肯告訴自己,卻偏偏最氣的卻是她自己。
她早該發現不對勁的,她入宮前的幾日,他說小殿下變身晚上就不來了,她以爲真的是這樣,可白日裡問了小殿下,卻發現那幾日小殿下根本沒事,推算下來。那幾日正好是月圓之夜,再加上昨夜發生的事,蘇岑大概能推算到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她不明白原因。
第一次,她這麼強烈的想要知道這七年來,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他卻不願告訴她。
蘇岑眼圈紅紅的,“如果我昨晚上不看到,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讓我知道啊?”
陵雲淵親了親她的眼睛,低啞着聲音安撫着,“我在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或者,等我的情況穩定一些就會與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