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雅搖頭,道:“雖然這裡不合時宜,等陵夫人幫我剃度了之後,我也找個庵堂,吃齋唸佛,倒也是不錯。”溫若雅目光清透,定定望着前方,卻依然能清楚的感覺到陵睿的視線正落在她的身上,複雜而又痛苦。
蘇岑垂眼,握着剃刀的手緊了緊,只是還沒等她真的下手,陵睿騰地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大口喘氣:“你這是……胡鬧。”
溫若雅涼涼一笑,“胡鬧?也不知道到底誰纔是胡鬧。陵夫人,動手。”
“溫若雅!你……你……你到底要做什麼?”陵睿死活握着剃刀不動手,黑眸沉沉浮浮,最終驀地閉上眼,掙扎不已。
“你管我做什麼?你接着去剃你的度去,走開!”溫若雅擺手,掌心帶着靈力一震,陵睿退開數步,又驀地上前,阻止蘇岑動手:“你不是要嫁人了麼?你這樣,豈不是太不負責任?”
“嫁人?”溫若雅虛眯了下眼,蘇岑想起自己當時刺激陵睿的話,眨了眨眼,與溫若雅對視一眼,溫若雅明白過來,隨即垂了眼,“那又如何?你也說了,是‘就要’,不是‘已經’,退了不就行了。”
“可……可……”陵睿是真的急了,黑眸一閃一閃的,裡面溢滿了掙扎。
陵祈摸着下巴瞧着這一幕,歪過頭,看向黑眸沉沉的陵雲淵,挑眉:這什麼情況?
陵雲淵沉寂地看他一眼:就是你所看到的。
陵祈瞳仁縮了縮,大致懂了幾分,只是詫異,溫老這孫女,什麼時候跟陵睿攪和到一起了?不過隨即想了想,似乎十多年前,沒有欒秋嫺出現時,兩個孩子的確關係挺好的。他還想起來,差點都要給兩個定娃娃親了,他比陵睿大了不少,父皇又不管事,幾乎陵睿是他一手看着帶大的,如今想來,也許沒有欒秋嫺,指不定,眼前這兩個,早就成了。
“別擋道,你當你的和尚去,我當我的尼姑,我們兩不相干。”溫若雅聲音清冷,說出的話不帶半分感情,聽得陵睿握着剃刀的手更緊了。
“我不出家了還不行?!”陵睿一急,低吼出聲。等喊出來,連他自己都愣了下,怔怔瞧着溫若雅看過來的美目,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不出家了,我覺得我還沒看破紅塵,別鬧了成不成?我們回去吧。”
陵祈挑了下眉,有戲啊。
溫若雅長長的眼睫毛向下斂下,遮住了眸仁,“誰與你鬧了,你出不出家與我何干?陵夫人,繼續剃度。”
陵睿是真的急得抓耳撓腮的,“不剃了不剃了。”一把抓過蘇岑手裡的剃刀,就往外扔了去。
方丈心裡一抽:剃刀……
溫若雅涼涼掀起眼皮,默默從衣袖裡又拿出一把剃刀,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買來的,遞給了蘇岑,道:“陵夫人,動手。”
陵睿氣得瞪她,“你到底要怎樣啊?”明明是他來出家的,怎麼到最後反而變成她要出家了?
溫若雅蔥白的手指撫了撫剃刀的刀鋒,陵睿心口一跳,連忙把剃刀給奪了過來,就只聽溫若雅道:“我沒想怎樣,就是覺得看破紅塵四大皆空了,想出家了而已,你出得,我爲何出不得?”
“可……可我現在不是不想出了麼?”陵睿心虛,若是因爲他的緣故,真的讓她出家了,他……他……陵睿懊惱地撓了撓腦門,攥緊了手裡的剃刀。
“哦?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可我現在極想。”溫若雅目光定定的,看得陵睿一腦門的汗。
“你要怎樣纔不肯出?”陵睿呼吸都急促了幾分,他很清楚她這是真打算與他槓上了,可偏偏,他是真的怕這女人一個不滿,真的就直接遁入空門了,到時候,他當年已經欠了她的,如今再欠,他想他這一世都償還不清了。這三****想了很多,從欒秋嫺把刀橫在自己的脖子上時,他更多的覺得失望與後悔,他是有多麼蠢,十多年都看不透一個人的心。
矇騙了這麼久,他差點因爲一個女人毀了自己,甚至害的溫若雅變成如今這樣。
所以念頭一起,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說什麼,你就願意做?”溫若雅掀開眼皮,靜靜瞧了他一眼。
陵睿咬牙,硬着頭皮點頭:“是,只要你說的我能做到,只要你肯走,我都能做到。”
溫若雅低笑了聲,道:“欒秋嫺當年是我的貼身婢女。”
陵睿一怔,想到了自己當初的莽撞,“……嗯。”
溫若雅繼續道:“她,我當初挺滿意的,可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我就再也沒找過貼身婢女。”
陵睿驀地擡頭,“……”
溫若雅微仰着頭,平靜地瞧着他,道:“若不是你,我這十多年也不用自己一個人照顧自己了。所以……”
陵睿怔怔的:“所以?”
溫若雅眼底微光一晃,“我缺一個侍婢,十多年的那種,但你不是,所以,你若是肯與我當十多年的奴僕,我看開了,自然也就不會想着出家了。”溫若雅說完,明顯感覺到陵睿渾身驟然一僵,怔愣得瞧着溫若雅,半天都回不過神,就聽到溫若雅繼續道:“當然了,你若不願意也沒什麼,那就讓開吧。”
溫若雅又從袖口裡掏出一把剃刀,遞給了蘇岑。
蘇岑:“……”
陵睿:“……”
蘇岑默默伸手去接,被陵睿反應過來直接給搶了,扔的遠遠的,“噹噹噹!奴僕就奴僕,你說什麼就什麼,這樣行了吧?”
溫若雅認真擡眼,“你確定?不會當不了幾天就跑了?”
陵睿連連頜首:“確定確定確定!”這時候他哪敢說什麼啊?
溫若雅這才滿意的拂了拂衣袖,慢悠悠站起身,回頭走到陵祈面前,福了福身,“讓祈公子看笑話了。”
陵祈卻是極爲認同,他這皇弟也折騰了這麼多年了,去溫若雅身邊當一段時間的僕役,養養性子,倒也不錯。她是溫老的孫女,難道還真能刻薄了他這皇弟不成?更何況,他能看得出,恐怕這溫家的孫女,對他這皇弟,還是有心思的。否則,也不會在來的路上,就想到準備了這剃刀,恐怕是早就想到了如今這一幕。
來時是一個人,回去的時候卻是一行人,陵睿換回了來時的錦袍,與方丈道了別,方丈等人都遠離了,才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轉身,就看着身邊的僧人,“去找找被扔掉的剃刀,拿回來擦乾淨了,下次指不定還能用。”
僧人:“……”
而另一邊,陵睿坐在馬車裡,心虛的不敢看自家皇兄,只是陵祈的目光太過銳利,他摸了摸後腦勺,才小聲道:“讓皇兄擔心了。”
“這次去溫家,好好照顧溫姑娘。”陵祈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等想開了,也該回朝幫皇兄了。”否則,就跟這次似的,好不容易想着三個月之期,能與人多待一段時間的,可偏偏朝堂裡就出了點事兒,等他再回來,這三個月早就過了。不過,離開前他也看開了,這會兒再見到蘇岑與陵雲淵,心裡倒是平靜多了。
“睿知道了。”陵睿經過靈隱寺一行,周身的氣度發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許是想通了,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成熟,連桃花眼裡的吊兒郎當也斂去了很多,目光一擡,認真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蘇岑,道:“這次……有勞陵夫人陵公子了。”
“睿王客氣了,睿王不怪我瞞着你就好。”蘇岑先前有想過可能會對陵睿的刺激不小,可沒想到刺激能這麼大,當時看到陵睿的反應,她是着實擔心的。
“自然不會,若不是陵夫人識破了她的真面具,恐怕……我到現在還矇在鼓裡。”就像是一個傻子,還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纔會讓她毫不猶豫的離開,是不是自己對不起她在先,所以他纔會……可等真相大白,他才真的知道,即使沒有後來那一幕,她也是會走的。
蘇岑笑笑沒說話,她覺得自己還真不習慣突然變得成熟的陵睿,還是以前沒心沒肺的陵睿比較好相處。
“我聽溫姑娘說,這次設計的人,是玉溪國的荊王?”陵祈解決了陵睿的事,想到來時聽溫若雅提到了來龍去脈,眉峰一擰,眸色凝重了幾分。
“是,不過讓他跑了,他帶來的那些人提前服了毒,所以並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是荊王所做。”更何況,這裡是大衍,荊王如今行蹤不定,他們根本拿他沒有辦法,不過唯一安心的是,這次之後,荊王必定元氣大傷,至少一時半會兒,他的手是伸不到他們這裡來的。
陵祈沉吟片許,“接下來,你們打算怎麼辦?”
他們現在手裡已經有了三鼎,想要得到九鼎,並不容易,更何況,他們甚至不知道到底九鼎都在誰的手中。
蘇岑與陵雲淵對視一眼,把先前的打算說了出來,“我們打算走一趟玉溪國。”
“嗯?”陵祈驀地擡頭,“去那裡做什麼?”
“與其等着荊王來主動招惹我們,倒不如主動出擊。”荊王想要鼎,既然知道了他們手裡有三鼎,絕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等着荊王設套,倒不如直接先把荊王給處理了,“順便,可以把唐生的骨灰送回玉溪國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