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裡搖曳的燭光照過來,蘇岑清晰地對上鐵手人那隻手,漆黑一片,彷彿是從血肉裡蔓延到整個手掌。
身體裡傳來的昏眩,讓蘇岑知道,這人的手恐怕不是所謂的鐵手,而是毒手。
他一隻手幾乎是由劇毒煉製而成,也是她大意了,只注意到這人四重天的戰氣,卻沒想到,他最強的不是靈力,而是這隻手。
蘇岑強撐着眼前開始出現的模糊,反手把劍狠狠刺入了對方的肩膀。
那人顯然沒料到蘇岑中了他的毒,竟然還有力氣。
怔愣間,蘇岑一把抓起看到她受傷衝過來的陵慕端,縱身一躍,跳進了清湖裡。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很快水面無聲無息,只有花燈倒映的亮光,在水面上搖曳盪漾。
“追!都給我下去找,找到了重重有賞!”
蘇岑憋着氣,聽着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帶着陵慕端快速朝着畫舫底部,貼了上去。
那些黑衣人壓根沒想到蘇岑會待在原地沒走。
他們一跳進水裡,就朝着遠處游去,找了一圈,根本沒找到。
最後氣得鐵手人咬牙切齒:“繼續去找,上河岸上去找,無論如何,今晚上一定要抓到他們兩個人!”
鐵手人的話從上方傳下來,蘇岑貼耳聽着,等那些人都上了岸,確定沒有危險了,蘇岑才拉着陵慕端重新回到了畫舫裡。
她滅了燭火,躺在甲板上喘氣,陵慕端雖然識水性,因爲待在水裡就了,差點昏厥過去。
彎着腰,低咳着,控出體內的水。
蘇岑上前幫他拍着背:“端王,你沒事吧?”
陵慕端搖頭,藉着船艙外照射進來的光望着蘇岑染血的肩膀:“蘇姑娘,你的手怎麼樣?”
蘇岑強壓下身體躥起的倦怠,搖頭:“沒、我沒事……”
只是下一刻,一陣昏眩,蘇岑差點摔倒在地面上,被陵慕端急忙摟住了。( )
蘇岑感覺額頭上貼上一隻冰冷的手掌,隨即傳來陵慕端有些遙遠的聲音:“蘇姑娘,你身體狀況很不好,我帶你上岸!”
蘇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只是因爲渾身沒有力氣,有氣無力:“別,他們還沒走遠,現在還不能上岸。”
那些黑衣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這一次,他們先是設計把他們身邊的人引走,再用花燈引起他們的注意。
緊接着,讓她看見摸樣像是蘇一蘇二的人,把他們引入了畫舫。
這樣深的心機,恐怕這一次,不好對付。
她中了毒,端王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上去了,也只是去送死而已。
“可蘇姑娘,你的身體恐怕快撐不住了,你中了毒,需要儘快解毒,否則,我怕拖得時間久了……”
陵慕端一張俊臉慘白如雪,握着蘇岑的手攥得有些緊。
蘇岑搖頭:“我不會有事的。”
只是她聲音太低,幾乎像是喃喃而語。
陵慕端的臉色慘淡的嚇人,探了探蘇岑的脈搏,撩開帷幕,隔着花燈瞧着岸上穿梭的人。
他們褪去了黑衣,此刻穿着常服穿梭在人羣裡,四處尋找查看,不放過半分可疑之處。
陵慕端攥緊了手,想了想,低下頭,深深望着蘇岑開始渙散的瞳仁:“蘇姑娘,我去引開他們,你堅持住,我會讓人來救你的。”
蘇岑迷迷糊糊聽到了,瞳孔微動,勉強捏住了他的衣襬:“不……”不行,他會死的!
那些人爲了狼圖騰,五年了都不肯放棄,如果抓到了他,他還有活命的機會嗎?
陵慕端低下頭,溫潤的眸仁落在蘇岑的臉上,指腹不經意撫摸了一下,低沉的聲音帶着一抹堅定。
只是漆黑的眸仁在不經意間,露出一抹掙扎和猶豫。
他攥着蘇岑的手更緊了,附聲在蘇岑耳邊,低聲道:“蘇姑娘,如果我能回來,我有話……要告訴你。這句話,五年前我就想說了,只是,一直等到現在……如果我回不來,你和淵兒,好好的!”
“端、端王……你不……”蘇岑意識越來越潰散。
陵慕端說完,重重捏了捏蘇岑的手,深邃的眸仁落在蘇岑的臉上。
最後驀地起身,潛出了畫舫,無聲無息地入了水。
然後遊走到岸邊,先是到了一處,從懷裡拿出一枚令牌,交給了一個姑娘,壓低聲音附耳:“幫我去一趟端王府,找人來救人!”
陵慕端留下這句話,就縱身一躍,幾個起伏,就往街道上而去。
那些人警覺地看到他的身影:“人在那,快追!”
十幾人一哄而上,開始朝着陵慕端的身影追去。
陵慕端穿梭在大街小巷,不多時,就被鐵手人逼進了一條深巷裡。
陵慕端喘着粗氣倚着身後冰冷的牆壁,半擡着頭,死死盯着圍攻過來的人。
“終於,被追上了啊。”
鐵手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從其中一個手下手裡接過長刀,直接橫在了陵慕端的脖頸上:“狼圖騰在什麼地方?”
陵慕端緊抿着薄脣不出聲。
鐵手人嘴角的冷笑更森冷了,突然收回了劍,卻在他面前揚了揚自己的右手。
毒手慢慢朝着他的脖頸上橫了過去:“真的不說?”
“本王並沒有狼圖騰,你們就算殺了本王,本王也拿不出來。”陵慕端眸色微冷,只是平靜地擡頭盯着他。
鐵手人的視線和陵慕端的對上,虛空地縮了縮,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嗎?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說完,把手慢慢朝着陵慕端的脖頸伸了過去,然後,一點點收緊。
看着他的脖頸因爲中毒變得青黑,繼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蘇岑掙扎着想要起身,可全身卻半分力氣皆無。
那毒在她身上迅速蔓延開,不知道是什麼毒,她全身半分力氣也無,眼前虛虛實實的,意識也越來越迷茫。
蘇岑不知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還是在畫舫裡,只是睜開眼,卻是對上了陵雲淵不安暴躁的目光。
蘇岑愣了下,隨即虛弱地擡擡手:“阿淵……”
陵雲淵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一雙黑眸急得發紅:“我不該留你一個人的,不應該的……”
上一次就是因爲如此,他差點失去了她。
可這一次,他怎麼又犯了這麼蠢的錯誤?
“阿淵,我沒事……”
蘇岑無力地撓了撓他的掌心,突然想起什麼,臉色更白了:“端、端王呢?”
“你別急,已經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三皇叔會沒事的……”
陵慕端說這些的時候,心裡也不確定,可他不能讓她看出自己的着急,否則,她只會更不安。
陵雲淵攔腰把蘇岑抱了起來,蘇岑的頭搭在他的胸前,半分力氣也無,“我帶你回宮,讓御醫給你解毒。”
蘇岑無力地捏住了他的衣角:“不,去端王府……我想,看到端王沒事。”
否則,她不會安心的,如果不是她上了那些人的當,怎麼會連累到端王。
更何況,當年之所以會讓陵慕端牽扯到狼圖騰,除了陵帝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因爲他們。
陵雲淵的眸仁縮了縮,把她抱得更緊了:“好,我們去端王府。”
陵雲淵抱着蘇岑出了船艙,縱身一躍,踩着水面上了岸。
兩人剛到岸邊,蘇七就來稟告:“殿下,端王找到了……”
“現在在哪兒?”陵雲淵猛地擡頭。
“在……已經送回端王府了,只是,”蘇七猶豫了下,看了眼蘇岑,才繼續道:“端王的情況很不好。”
陵雲淵抱着蘇岑急匆匆回了端王府,御醫也急忙趕了過來,大夫出來,御醫急忙進去。
蘇岑一直睜着眼不肯昏睡過去,看到大夫出來,手探過去抓住了大夫的衣服:“端王……怎麼樣?”
那大夫搖搖頭:“情況很不好,端王中了毒,身上被刺了很多劍,流血嚴重,現在正在解毒,不知道是什麼毒……”
蘇岑的臉白了又白,她自然是知道什麼毒,定然是那鐵手人的毒手所致。
她雖然也被抓了一下,可從五年前自己蛇身中了毒之後,她就平日裡用毒和各種解毒的藥調養身體。
所以,中了那毒,也只是渾身無力,毒性明顯不是太重。
可端王就不一樣了,他的身體和她本就不同,如果也中了那毒,蘇岑的神色變得凝重。
咬着脣,突然讓蘇七去拿一個碗和一把刀。
陵雲淵抱着蘇岑的手臂驀地一緊:“你想做什麼?”
蘇岑擡起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淵,端王是因爲我才變成這樣的,我必須救他。”
“可你……”
“我這些年喝了那麼多的解毒的藥,血液裡存在對毒的抗性,所以,我的血能暫時解除一部分毒性。阿淵,我不能讓他有事。”
蘇岑垂着眼,聲音低低的,腦海裡想着陵慕端臨走前的話,就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揪着。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肯爲了她去赴死。
這種感覺,很微妙,她不想讓端王出事,一點都不想。
陵雲淵的瞳仁變了幾變,最終望着她仰起頭,眸仁裡的堅定,慢慢斂了眉眼,遮住了眼底的慌亂與不安。
最後,輕輕頜首:“好。”
蘇岑吐出一口氣,蘇七神色複雜地看了陵雲淵一眼,就去拿碗和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