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危機暫時解除。但是衛生間裡還躺着一具屍體。徐諾走過去看呂聰說的遺書,遺書很長,打印了好幾張A4紙,把爲什麼殺人、怎麼殺人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呂聰看完後說:“打電話叫隊裡的人來,驗屍和勘察現場,如果真的是自殺,我看就可以結案了。”
“你覺得陶英真的是兇手?”徐諾打完電話後輕聲問。
“一切看證據!如果屋內沒有外人留下的痕跡,陶英也真的是自殺的話,還有什麼理由懷疑這一結論?”呂聰反問道。
“恩,那倒是。”徐諾低下頭,呂聰說的沒錯,一切看證據,如果自殺是真的,遺書也是真的,那麼自己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她轉身走進書房,陶英家裡的陳設都很簡單,書房也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電腦桌、上面放着電腦、打印機、掃描儀等。
桌角處放着幾本有關養貓的書,看得出來都是被反覆翻閱過的,書頁蓬鬆、摺痕明顯,徐諾拿起最上面一本信手翻翻,裡面有很多被紅筆圈起來的內容。還有些陶英自己的批註。
不多時,法醫和檢驗人員全部趕到現場,劉赫跑進來先看了遺書後,氣得往桌上一扔道:“就爲了個化妝品,殺了三個人還把我們折騰的死去活來,結果她倒好,自己一死了之了,真是便宜她了!”
“幹活去,事情還沒弄清楚呢,瞎嚷嚷什麼!”呂聰把劉赫打發走,拿起遺書按順序理好,放進證物袋內遞給檢驗人員,“回去認真驗驗指紋。”隨後跟着王法醫走進浴室。
由於屍體的手臂緊貼着浴缸沿,所以血沒有滴在地上,而是順着浴缸壁盡數流進浴缸內。檢驗人員先把浴缸內的液體做了取樣,然後將其全部抽出,這才露出整具屍體,已經被泡得棕黑髮漲。王法醫大致觀察後說:“死者、女,25歲上下,死亡時間應該在24小時左右,體表肉眼可見的傷痕只有手腕處刀傷,傷口外深內淺,符合割腕自殺特徵。池底有一把雙刃刀,長度約八釐米,有可能是割腕用刀。”
“會不會是捅死前兩個死者的刀?”徐諾插言問。
“恩,很有可能,不過要回實驗室進行比對以後。才能知道到底是不是。”王法醫起身指揮警員小心翼翼地把屍體擡出浴缸,雖然沒有像第一具屍體那樣基本完全腐爛,但是在夏天封閉的浴室內、而且在血水內泡了一天,屍體已經腫脹的非常脆弱,一不小心就會碰破皮膚。
“陶英遺書中說,浴缸是殺害前兩名死者的地方,放幹血之後,清洗乾淨才移屍。”徐諾看着空空的浴缸道,“但是憑她的瘦弱,在不驚動別人的情況下,怎麼把屍體運走的?她又沒有車?”
劉子玉在之前的拜訪中,就對這個自閉女沒什麼好感,得知她是兇手後,更是自然而然的覺得,除了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再沒別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所以就湊過來說:“我聽說一般精神有問題的人,爆發的時候力氣都是很驚人的,有的精神病,好幾個壯漢都按不住呢!我看,這女人一定是那種。一殺人就興奮,然後就變得很有力氣的人。”
“你怎麼不說看見月亮就變成狼人啊?”李可昕標記好證物後也溜達進來。
劉子玉嘿嘿一笑:“可昕姐,我看她最多是一殭屍,狼人都是健壯型的。”
徐諾聽他們那陶英開玩笑,心裡不知道爲什麼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發作,這些天隊裡的人,爲了這個案子一直緊繃着神經,好不容易有望結案了,自己不能因爲奇怪的直覺,就給他們潑上一盆冷水。她勉強笑笑,轉身走出衛生間。
劉子玉奇怪地問李可昕:“徐隊怎麼了,兇手自殺了她怎麼還心事重重的?”
“估計是屍檢結果還沒出來,她害怕又是兇手的圈套吧?”李可昕猜測道。
劉赫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來衛生間,滿不在乎地說:“剛纔王法醫不是都說了,傷口符合割腕自殺,而且這裡沒有搏鬥痕跡,我看徐隊是因爲沒能趕在兇手死前,好好地折磨她一番,讓她生不如死地出出氣。”
“你以爲誰都像你那麼陰暗啊!”李可昕擡腳作勢要踹。
劉赫急忙閃身,然後做嚴肅狀:“閒雜人等都出去,我要拍照。”
徐諾從衛生間一出來,就看到鄭冰捧着遺書鬱悶地抓頭髮:“怎麼會這樣,按照我的分析,兇手絕對不是個會輕易自殺的人。上次我見過陶英,我覺得她只是自閉、不願意與人交往,但是心地是善良的,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周圍人都帶着釋然、輕鬆的笑容各自忙碌着,沒人理會她的喃喃自語。徐諾卻像找到知音一般,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我也不相信陶英是兇手,說不定又是圈套。”
鄭冰跟溺水的人碰到浮木一般抓住徐諾,語速極快地說:“按照我的分析,兇手是一個膽大心細的人,而且生活中應該自信張揚、精明幹練,學習的是醫學、法律類專業……”說到這兒她抱住頭呻吟一聲,“爲什麼,爲什麼會是陶英,根本就是南轅北轍的。”
徐諾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如果陶英是被殺的,血液中很可能會有安眠藥或者麻醉劑成分,等到檢驗報告出來後,就什麼都清楚了。”
劉子玉從臥室出來說:“徐隊你來看。”
徐諾走過去一看,牀墊底下壓着一張紙板,徐諾的報紙報道、雜誌採訪等等都被剪得整整齊齊貼在紙板上,甚至還有幾十張偷拍的照片。
徐諾臉色微微有些難看,被人這樣關注着,實在是一件讓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呂聰走過來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事了,都過去了,大家收拾一下收工回警局。”
而此時徐諾也在試着收起對陶英的同情,心底不斷告訴自己,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回到警局,還未到下班時間,各項報告就已經紛紛送來。屍檢結果基本、無其他傷痕、無藥物殘留,唯一的發現就是死者死前喝過酒,但是酒精含量並不是很高,也不會有什麼迷幻作用,向來是死前喝來壯膽的,而那把刀子的確是殺人兇器。痕跡檢查結果、衛生間內只有死者指紋。
徐諾原本的一絲疑慮不安,現在也毫無道理拿出來說了,畢竟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陶英就是兇手。劉赫和李可昕已經頭對頭湊在桌前研究慶祝方案,呂聰也露出了十幾天都幾乎沒見的笑模樣。整個警局現在似乎只有徐諾和鄭冰對視一眼,各自在心底深深嘆氣。
於泰哲揹着手踱着八字步進來,笑眯眯地說:“最近大家辛苦了,明天再堅持一天,把資料整理好,正式結案,然後我給你們隊放假!”
幾個年輕的警員圍過來鬧:“於副,是不是應該有點兒實質獎勵啊?”
於副也不惱,還是笑眯眯地說:“恩,這個月都加獎金!”
“於副萬歲!”屋內歡聲大作。
“好了,既然都查清楚了,就剩下整理和總結工作,今晚就別做了,都提前下班回去休息吧!”於泰哲最後又賣了個只動動嘴的人情,屋內更是吵鬧,大家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沒幾分鐘就走了個乾淨。
辦公室內漸漸安靜下來,鄭冰兩眼發直地坐在沙發上,回過神來的時候,屋內除了她只剩下呂聰和徐諾兩個人。
徐諾有點兒擔心地看着她:“鄭冰,你沒事兒吧?你去哪兒我送你。”她還是比較能理解,全部推測、結論到最後揭牌的時候,才發現都是錯的,鄭冰已經是心理學博士在讀,這個打擊對她來說肯定是很大的。而且兇手已經自殺,她連重新去分析研究的機會都沒有了,也難怪從剛纔宣佈破案到現在,她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鄭冰努力想振奮一下精神,卻還是笑不出來,垮着臉邊收拾東西邊說:“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
鄭冰走後,辦公室內就只剩呂聰和徐諾面面相覷,呂聰摸摸鼻子問:“徐諾,你,你怎麼還不走?”
徐諾正在把案子的所有照片拷貝到移動硬盤內,頭也不擡地說:“等下時文軒來找我,約好出去吃飯慶祝。”嘴裡說着慶祝。但是卻半分高興的感覺都沒有。
呂聰見她這個樣子,說:“怎麼,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結果?你到底是覺得陶英不是兇手,還是覺得自己總比她晚一步,讓她一直佔盡先機而鬱悶?”
聽呂聰這麼一說,徐諾也遲疑起來,第二種假設是她一直沒想到,或者是不願意去想的?她歪着頭認真思索半天,搖搖頭老實地說:“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說不定我只是覺得,爲了幾瓶化妝品,鬧出這麼大的事情,即使我們現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可是四條生命已經無法挽回了,所以實在提不起精神高興。”
“好了,別亂想了,我看你就是因爲這個案子太累、太壓抑了,回家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麼都好了!”呂聰東西早就收拾好,卻把包放在身旁,坐在沙發上不動。
徐諾奇怪地問:“呂隊你怎麼還不走。”
呂聰又下意識地擡手摸摸鼻子,嘴裡說:“恩,我,我馬上就走。”卻還是絲毫不動地方。
這時辦公室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張欣悅探頭進來說:“呂大哥,能走……”說着忽然看到徐諾笑眯眯地看着她,忙解釋,“我們只是去醫院看那些白血病的小孩子,他們很可憐的,那個,最近工作忙,一直沒去,所以,今天說好去看看……”
徐諾笑意更重,覺得心情瞬間好了很多:“我又沒問你,那麼緊張幹嘛?”
倒是呂聰見張欣悅一邊磕磕巴巴地解釋,一遍用餘光偷偷看自己的臉色,明白她是怕自己不想讓徐諾誤會,才這麼着急解釋。拎起包走上前去,拍拍她的頭說:“你不是要去買肯德基給他們吃嗎?再不走可超過醫院的探視時間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然後回頭對徐諾擺手道,“我們走了。”
張欣悅看見呂聰居然在徐諾面前,還對自己做這麼親暱的動作,一時間愣愣地不知道該做什麼表示,腳步有些機械地跟在呂聰後面走了,連再見都忘了說。
沒多久時文軒一臉奇怪地走進辦公室,跟看到什麼稀罕事兒一樣跟徐諾說:“你才我剛纔看見什麼了?”
徐諾還在整理照片,頭也不擡地說:“看見呂聰和張欣悅了。”
“我告訴你,我看見……”時文軒忽然頓住,“你,你怎麼知道?”
徐諾好笑地擡頭看着他問:“我爲什麼就不能知道?”
時文軒看着徐諾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我之前一直以爲呂聰喜歡……”
“以爲他喜歡我是吧?”徐諾看他這樣子,心道還不如直接說清楚,“其實在沒認識你之前,我就知道呂聰喜歡我,但是我對他沒有感覺,只是把他當做同事。雖然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跟張欣悅走到一起,不過我很替他們開心。”
時文軒聽她這樣說,笑道:“看來是我想得太多了,收拾東西我們去阿澈那裡吃飯,他那裡最近新添了招牌菜,上週就打電話叫我去,我一直忍着等你忙完一起去吃。”
徐諾關上電腦,回頭看見他那小孩子邀寵一般的表情,“撲哧”一聲笑出來,擡手摸摸他的頭說:“恩,恩,真乖!”
時文軒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扯進懷裡抱住說:“敢隨便動手動腳,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個人笑鬧着,徐諾心裡那點點鬱悶早已經煙消雲散,但是開車上路後,一種不安再次涌上心頭,她忍不住一次次地去看後視鏡,好幾次乾脆直接回頭去看後面。
紅燈的時候,時文軒偏頭問她:“怎麼了,心神不寧的。”
徐諾皺着眉頭說:“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後面有人跟着咱們。”
時文軒聞言也朝後看去,正是下班時間,後面的車浩浩蕩蕩看不到尾,他回頭安慰徐諾道:“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要不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徐諾不想破壞他的興致,搖搖頭說:“我沒事,去吃飯吧!”
時文軒看看她疲憊的神色,不管她說什麼,果斷地直接右轉說:“等下路過超市,我去買菜讓你今晚嚐嚐我的手藝。”然後伸手過來給她調低了座椅靠背,讓她能夠半躺下休息。
徐諾歉意地說:“我們明天去吃。”
“傻丫頭,我想等你一起去吃,是因爲我希望你在我身邊,現在你既然已經在我身邊了,那麼在哪裡吃飯又有什麼區別呢?”
到家後,徐諾找出圍裙準備幫忙,時文軒把她推進臥室:“你去泡個澡放鬆一下,不許進廚房,我的手藝可是獨家秘笈,概不外傳。”
徐諾只好笑着應下,把圍裙給他紮好。這圍裙是買窗簾時候的贈品,上面兩隻可愛的小兔子,還帶着一圈花邊。看着時文軒那麼大的人,套上這麼可愛的圍裙,徐諾笑得合不上嘴。
時文軒難得地彆扭了一下:“你確定你不是在故意整我?”
“當然不是,我家就這一條圍裙,將就了吧,反正就我看到,其實很可愛,很適合你……”徐諾笑得說不下去。
時文軒捏捏她的鼻子無奈道:“你啊!”
徐諾洗完澡,擦着溼嗒嗒的頭髮出來,見時文軒還在忙活着,問:“真的不要幫忙?”
“不用了,材料我都弄好了,湯也煲上了,等湯差不多的時候炒菜就OK了!”
見他說不用,徐諾也不再客氣,打開家裡的電腦把案子照片拷貝進電腦。
時文軒走進書房準備叫她吃飯的時候,徐諾正在翻看醫院案發現場的照片,他湊上去正好看到牆上心形的照片,順口說:“是個左撇子啊!難怪是高智商犯罪,聽說左撇子的人都聰明。”
他無心的一句話,徐諾卻忽然緊張起來,把照片單獨拉出來放大問:“什麼左撇子?”
還未等時文軒說話,她自己已經發現了問題,照片中的數字5,上面的一橫是從右到左,因爲收尾處流下的血跡是在左側,仔細看去,5的左側一豎的旁白,又多出來一豎,下端是乾涸凝結成半圓的血跡。
她覺得自己胸口開始發悶,呼吸漸漸困難,連時文軒不住問她怎麼了都顧不上開口回答。屏住呼吸調出來前兩個案發現場的圖案照片,放大後仔細辨認,可能這兩次犯案兇手時間充裕,圖案花的很仔細,5字一橫的末端正好與那一豎重合,所以流下的血跡也正好與豎線重合,所以一直沒有被發現,現在放大後仔細看,隱約能看到血液流下形成的痕跡。醫院那次的犯案,兇手可能是有些匆忙,那一橫畫的過長,探出了一部分,流下的血跡自然就與豎線分開了。但是由於第三個案子的時候,正好被害者還沒有死亡,大家忙着搶救,而且已經三個現場看過來,大家對這個圖案已經習慣,也就沒有過多的關注,
而此時這個發現,讓徐諾覺得自己的預感再次成真。她正愣神着,忽然有人扶着她的肩膀使勁搖晃,她這才聽到時文軒在耳邊問:“小諾,小諾你怎麼了?”
她顫抖着手,在文件夾的最後找到陶英屍體的照片,剛一點開時文軒也愣住了,半天才沙啞着嗓子說:“傷口在左手,她不是兇手……”然後見徐諾還在愣神,忙抓過手機塞進她手裡說,“趕緊給呂聰打電話!”
而這時,手中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驚得徐諾手一抖差點兒給甩出去,時文軒眼疾手快地接住,打開了揚聲器。
裡面傳來那個已經好些天沒有出現,如同夢魘般的合成聲音:“小諾,鄭冰在我手裡,想要救她的話,用你自己來換。哈哈哈哈哈!”
那邊響起雜亂的聲音,只聽那個合成聲音說:“你也來跟小諾打個招呼。”
隨後傳出鄭冰聲嘶力竭的喊聲:“陶英不是兇手……”然後電話“啪”地一聲被掛斷,只剩“嘟嘟”聲在屋裡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