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竹還記得眼前的這個人。
柳和烈——如今應該是……17歲?處於煉氣八層,天資很不錯,算是弟子堂最爲傑出的弟子之一。然而這個面容硬朗的少年似乎把天賦全部點在修煉上了,腦子十分不夠用。
前世他被謝擎鬆籠絡住,被他拿在手裡當槍使,指哪兒打哪兒,然而到最後,卻沒有落得什麼好下場。事情的因由也很簡單,就是謝擎鬆手下漸漸有了其他能人,而柳和烈入夥最早,知道的最多,偏偏人又不聰明,謝擎鬆擔心他泄露自己的那些陰私事情,便尋了藉口將他處理掉了。
之所以謝修竹會知道這些,是因爲柳和烈在被追殺的時候,竟然傻傻地向曾被他變着花樣嘲諷打壓的謝修竹求助——
這會兒柳和烈又如前世那般,出言向他挑釁,試圖在弟子堂所有弟子的面前貶低他、使他淪爲衆人的笑柄。
如果他沒有猜錯,柳和烈會在自己怔愣地問他怎麼回事時,直接提出擂臺決戰,並且激將他如果不應戰,就是徒有身份、沒有實力,甚至連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謝修竹此刻手中握有足足十顆培元丹,完全能在短時間內從煉氣六層躍升到煉氣八層,加上系統“中二”技能的輔助,贏過他不在話下……但謝修竹不準備這麼做。
他稍稍揚起下巴,眼睛微微眯起,配合上脣邊那縷意味不明的淺笑,明明氣勢在整個議事廳中算不得突出,卻硬生生多了幾分傲氣。
柳和烈站在分列廳堂兩旁的衆多弟子中間,毫不畏懼地往前站了一步,正要開口,卻被謝修竹打斷了。
“你是誰?有資格直接跟我說話嗎?”謝修竹懷裡抱着慵懶的琥珀,淡淡地笑問。
柳和烈不禁愣了愣,謝擎鬆跟他說,這位大少爺溫柔斯文,沒什麼脾氣……怎麼分明看起來如此驕傲?
凌心就跟在謝修竹身後一步處,一眼就看清了眼前的局面,隨手一道冰屬性靈氣扔到了柳和烈身上,“不懂規矩的小子,閉嘴。”
謝修竹轉頭衝凌心笑了笑,對他的默契表示感謝,隨即不再看被冰霜凍住了身形的柳和烈,徑直走向了議事廳的主座。
按理說,此時應有前任弟子堂堂主來接待他,並向他介紹弟子堂的現狀,但那人並沒有出現在議事廳中。
謝修竹對這樣的情況早有準備,不論如何他前世還是活到了26歲,參與過寒羽宮百年一次的盛大祭典,在大陸中原遊歷過三五年,也少量地處理過一些家族事物,最後纔在妖修森林的正道盟會時,被人以妖丹氣息陷害,最終連累得琥珀一起慘死。
沒吃過豬肉,總算是見過豬跑,只要咬牙摒棄掉心中的膽怯和顧慮,謝修竹其實完全能撐起寒羽宮繼承人的架子。
邀請凌心坐在他身旁的次座,謝修竹掃視此刻弟子堂中垂首而立的一百餘人,聲音不高不低地問道:“你們就是弟子堂中,修爲在煉氣六層以上的全部弟子?”
除了身體僵直的柳和烈外,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點了下頭。
大陸上,築基修士算是中堅力量,煉氣後期是大部分修士初出山門時的修爲,金丹期則是一流高手的水準,元嬰期則是每個宗門有數的鎮派高手,很少出現於人前。
說他們是被修爲深不可測的凌心震懾了也好,被明顯和傳聞不相符合的謝修竹驚住了也罷,謝修竹……其實沒那麼在意。
他之所以非要拿下弟子堂堂主的位置,一是取回這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二則是……通過這項職務,在寒羽宮掌勢者們面前,表現出他對繼承人身份的看重,以及對寒羽宮宮主位置的志在必得。
很有機會成爲寒羽宮宮主的人,怎麼可能會背叛自己宗族呢?——而想要進入收藏神級秘境鑰匙的家族禁地,這樣的“忠誠”不可或缺。
“很好,我是誰,想必你們也清楚,”謝修竹不鹹不淡地道,“我知道你們有的人對我懷着某些不好說的想法,我呢,當然不會來挨個排查,但要是你們覺得我好欺負,沒脾氣,那就早點兒收拾東西走人吧。我沒工夫搭理你們。”
垂着腦袋的弟子們,有許多都不自覺地將目光暗暗移向了依舊被冰霜凍住的柳和烈。這位大少爺的意思是……要直接把柳和烈逐出弟子堂嗎?可柳和烈天資極佳,頗受看重,而且他家裡還有個病弱的弟弟,一旦柳和烈被逐出門外,只怕就很難承擔弟弟的治療費用了……
弟子們心中都開始默默地揣測謝修竹接下來是不是就要下狠手,殺雞儆猴了。
謝修竹知道廳堂中這些人在想些什麼,卻沒按照他們的猜測行動,他直接將三兩句結束了今天的上任議事,道:“行了,我要說的就這麼多,回去繼續修煉吧。”
啊?堂中的弟子們俱是一愣,這人不繼續訓話嗎?不是要立威嗎?不是要在他們面前殺雞儆猴嗎?就算不準備繼續威逼,那利誘呢?不拿堂主的權利籠絡籠絡他們、勸他們今後效忠於他嗎?
謝修竹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趕快下去。
弟子們一邊摸不着頭腦,一邊又想,難道這位大少爺是想着來日方長?剛剛他說了什麼來着……呃,大概是不要覺得他沒脾氣好欺負,否則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謝修竹真的是這麼打算的嗎?琥珀有些好奇地在謝修竹懷裡轉了個身,尾巴不自覺地勾住謝修竹的手臂,腦袋仰起,圓溜溜的眼睛盯住謝修竹,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痕跡。
凌心更爲狡猾,笑着擡手拍了拍謝修竹的肩膀:“做得不錯!比起一眼看穿的上位者,令人摸不清脾氣的對象更能讓他們謹言慎行。”
謝修竹笑了笑,凌心說的是一方面,但其實更重要的是……眼前還孤零零被凍在偌大的廳堂正中的柳和烈。
他走到堂下,拜託凌心化開了他身上的冰雪。
柳和烈剛剛的五感並未封閉,已經聽到了謝修竹準備將他逐出門外的說法,氣勢明顯萎靡了下來,垂着手可憐巴巴地站在謝修竹面前,一向衝動暴躁的脾氣癟了下來,低聲服軟:“堂主,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請您一定要原諒我!……求求您了,我錯了,原諒我吧!”
他這話……說得實在好笑,既然都準備道歉了,多說幾句好話又如何?翻來覆去的我錯了,原諒我……即使表情特別真誠,也很容易讓人覺得心不甘情不願,似乎並未服氣吧?
好在經過前世的事情,謝修竹對柳和烈的智商早已不抱希望,懶得對他廢話:“你弟弟呢?把他帶過來,我在議事廳後堂等你們。”
柳和烈的臉色唰地變成慘白,“堂、堂主,我知道我做錯了……您要實在忍不下氣,我、我立刻收拾東西離開寒羽宮,我弟弟他年紀小,身體又弱,您別拿他出氣……”
年紀還小?明明只比你小一歲,跟我一樣大吧!這柳和烈把他弟弟當小寶寶一樣捧在手心裡,殊不知他弟弟對着他又是敏感脆弱,又是柔軟善良……可暗地裡不知比他狠辣厲害了多少倍,當年柳和烈遇害後,謝修竹聖母病發作準備去看望安置一下柳和風,結果那人得知噩耗後,拖着風一吹就倒的身軀,愣是將殺死柳和烈的那些修爲遠高於自己的殺手,給紮紮實實地“碎屍萬段”了。
如果後來柳和風沒有宿疾發作猝死,謝修竹覺得謝擎鬆說不準哪天就會死於柳和風的血腥陣法。
謝修竹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凌心,對面色慘白的柳和烈道:“他是我的師父,化神期修爲,能懂我的意思嗎?”
柳和烈先是愣了愣,隨即深吸了一口氣,跪下來朝凌心“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然後連滾帶爬地去找他弟弟了。
凌心滿臉狐疑地看向謝修竹:“你認識他弟弟?很有用嗎?”
謝修竹笑道:“嗯,比他哥哥中用了……而且,很有意思。”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便見身材結實修長的柳和烈抱着一位瘦弱的少年衝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