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竹心中一慌, 連忙轉回頭想叫凌心——然而,船頭哪還有凌心的身影?就連原本默默撐船的孤塵,也消失了蹤跡。
如此一來, 謝修竹反而冷靜下來了。
如同鮫人族天生淚水能凝作珍珠, 謝修竹也曾經聽說過有些妖獸天生便有編織幻境的能力。
若是此刻船上只有自己和琥珀兩人, 或許他還真的會懷疑琥珀是不是被哪隻強大的妖物帶走了。可凌心和孤塵——一個化神, 一個金丹, 他實在無法想象天下間有誰能毫無聲息地同時捲走他倆。
謝修竹迅速冷靜了下來。藏在暗處的妖物是想攻擊他也好、引開他也罷,只要自己不輕舉妄動,總會按捺不住率先出手的。
果然, 在發現謝修竹毫無慌亂之後,對方很快採取了下一步動作。
凌厲的殺氣突兀地從謝修竹背後襲來!
謝修竹利落地執劍回身, 格擋住了這一擊。
“——刺啦!”兵刃短兵相接的聲音直令人頭皮發麻, 昏暗的船艙中, 一道雪亮的白光與墨黑的森羅萬劍狠狠相撞,哪怕謝修竹慢了一秒, 刀刃都將直接刺入他的後心!
船艙外依舊電閃雷鳴,風雨飄搖。雨水聲與海浪聲組成了危機四伏的奏鳴曲,躍躍欲試着想要取走船上四人的性命。
謝修竹極輕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前的男人雖然微微弓着身體,但依舊看得出身材高大健壯,肌肉線條恰到好處, 寬鬆的白袍只在腰間鬆散地繫了一下, 露出小麥色的精壯胸膛。指節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短刀, 黑髮被隨手挽在腦後, 深邃俊美的五官毫無遮掩。
……這是, 成年後的琥珀。
謝修竹不受控制地有些心慌,因爲——這個男人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陰鷙, 深灰色的眸光裡,除了殺意,就是仇恨。
“琥珀……”他喃喃道。
男人輕輕勾起半邊脣角,形成一個諷刺的冷笑:“你還有臉叫我的名字?背叛者。”
“我沒有!”謝修竹用力壓了壓手中的長劍,“我不是叛徒!”
彷彿看出了謝修竹的慌亂,男人索性退後兩步,古怪地道:“哦?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你親手將我的心臟挖了出來,嘖嘖嘖,那滿手的鮮血……”
謝修竹焦急地解釋道:“我那時是被謝擎鬆和謝尊庭聯手算計了!那時我、我的身體根本就不受控制……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
“是嗎。”男人不置可否,冰冷的眼神落在謝修竹身上,毫無感情,“可歸根到底,要是我不曾遇見過你,我就根本不會枉死在最巔峰的時刻!”
謝修竹的喉嚨彷彿被哽住了,好一會兒,才接道:“我也不想的啊!要是、要是沒有我,說不定也會有別的……什麼人,來刺殺你。”
男人淡淡道:“沒有什麼要是,你就是我一生最大的敗筆,一個無法抹去的錯誤。”
“敗筆?錯誤?”謝修竹輕聲道,“可是,遇見你,是我前世唯一的、最幸運的事啊!”
“你的幸運,就是我的噩運。”男人嘲弄道。
“不是的!現在、現在我不是重生了嗎?我會把我的這輩子都給你!”謝修竹大聲道,是在告訴琥珀,也是在告訴自己,“所有的,我的一切……你要我做什麼事都可以!這一次生命,本來就是你給我的。”
男人歪了歪頭:“是嗎?那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謝修竹答道:“收集神級秘境鑰匙,成爲秘境的主人。”
“那你有什麼可以幫助我的?先前找到的冰屬性鑰匙就被你給拿走了,還說一切都是爲了我?”
“我……我可以把它給你啊!你現在不是用不上嗎?等你需要的時候,我隨時都可以給你!”謝修竹急促地道。
男人揚起下巴,顯然是不相信的樣子:“呵?空口無憑的事情,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謝修竹咬了咬牙,一橫心,從儲物袋中掏出了冰屬性鑰匙:“現在我就可以給你!”
男人看起來似乎依舊將信將疑,皺着眉伸手去拿那把鑰匙。
當他的手指在觸碰到鑰匙的一瞬間,謝修竹忽然探出另一隻手握住了他指節分明的大手。
他的臉上揚起一個羞澀的笑容:“吶,人類是很脆弱的東西,想要活下去,先叫我主人吧。”
……男人懵住了。
謝修竹目光一沉,芷楠在他腦海中飛快道:“中二技能已發動!接下來將進入一刻鐘傷害反饋時間!對方給予的所有傷害都將被雙倍折返!”
謝修竹再不遲疑,直接一劍刺向了男人的胸口,鮮血猛然濺出,由於距離太近,血液落在了他的臉頰和肩膀上,連眼睫也落上了幾滴血珠。
男人的臉色猛然猙獰了起來,不顧胸膛上的傷口,手中短刀再次揮出,毫不留情地往謝修竹眼眶戳去!
這琥珀幻影的實力似乎與謝修竹差不多,雖然雷鳴海域的靈力極度混亂,但他現在從冰屬性鑰匙中汲取靈力,倒是影響不大。
短短瞬息之間,兩人便已經你來我往地交鋒了數十次,謝修竹索性棄了隱月傘,專心尋找這人的弱點。
他不怕受傷,畢竟只有受傷了中二技能“傷害反饋”才能起效,但這傷也不能白受,雖說死磕到底謝修竹多半還是能贏……但何苦呢?
修士間的對決,要麼曠日持久,鬥法動輒數年也沒法決出勝負,要麼幾分鐘之內就你死我活。
謝修竹並沒有猶豫太久,果斷地確定了對方的要害所在。
對於膽敢窺視他內心,甚至將他心中埋藏得最深的傷口血淋淋地撕扯出來玩弄把戲的傢伙,謝修竹咬牙想到:現在先砍了你的□□,待會兒一定要把你的本體也碾成渣!
謝修竹任憑右手被刺中,迎着刀刃將漆黑的劍尖戳進了妖獸的眼眶,再用力一攪,血水順着劍身滑了下來。
妖獸本想回擊,右手傳來的劇痛卻陡然阻住了他的動作,震驚失措的這一瞬,另一隻眼睛也被刺中。
霎時間,妖獸的身體化作泡沫般的東西,又轉瞬間蒸發掉了。
謝修竹眼前一清,發現自己依然站在悽風苦雨的船頭,雨絲落在臉頰上,鮮血與泡沫都不見了,他回過神後的第一個念頭,是轉頭尋找少年琥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