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潤物細無聲
都不需要沈茂實張口，村長已經立刻反駁了：“怎麼不相干呢？任同志，您所做的一切，都讓我由衷敬佩！”
十年前，那個時候，管這個可嚴了。
沒斃掉都算好的。
哦，對，任嫺剛說過了，她跑山上躲着了。
“是的呢，跑到了山上躲着。”任嫺便笑了起來，順着他的話講下去：“山上的野果子啊，野兔子什麼的……開始我以爲是我自己做的陷阱厲害……”
後來啊，才知道山上哪有那麼多野兔子。
山上還有狼的，但是有人跑到她住的屋子外頭一個山洞裡頭窩着。
給她打兔子，扔到陷阱裡頭。
給她砍一大棵樹枝過來，插到矮荊棘叢裡。
沈茂實又看向宋念懷。
雜草都清一清，荊棘都挖掉，種花種樹。
如果人們真的有心的話，等日後這邊的路全部修好之後，大家過來遊玩時，送上一支菊花，便已是最好的祝願。
再說了，這麼多年，她能走出來，並且擁有新的生活，是她的本事，也是她的運氣。
“當然。”任嫺側頭看了宋念懷一眼，平靜地道：“之所以說這個，是不想瞞着你們，而且我自認和我愛人的來往，也是光明正大的，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沒什麼見不得光的——但我們也沒有想過，要讓念懷改姓。”
沈茂實覺得挺好，索性在原來的墓地上砌了水泥。
以前他媽說，他爸是英雄，他都以爲她只是安慰自己。
這種事情，要潤物細無聲地來。
原來，他不是父不詳。
沈茂實點點頭，還是挺理解她的想法的。
“原本，按照宋師傅的習慣的話，今天可能還不需要整的這麼熱鬧。”
他們都懂的。
這一點，陸懷安也給他說過了。
“是啊。”陸懷安嘆了口氣，有些婉惜：“就是可惜，當年消息太不靈通了。”
任嫺和宋念懷都沒有猶豫，很果斷地答應了。
他是個實誠人，起身直接給任嫺鞠了一個躬。
正式安葬那天，陸懷安也抽空趕了回來。
所以她纔會挑這個時候過來，因爲她原以爲，這就是他的忌日。
“是的。”任嫺撩起鬢邊的髮絲搭到耳朵後面，垂眸淺笑：“我生完孩子後，元氣大傷，他沒辦法，只能出來照顧我……”
而且在半山腰，可以看到這些烈士的墓，他們會修得漂亮一點，不會陰森恐怖，還是挺有紀念意義的。
棺材也全都換了，買了上好的棺材，整套全部重新來過。
她還不能回家的，好些人等着抓她。
但後來，陸懷安來了之後，直接引了那邊的山泉水，量大水又好，這邊就慢慢廢棄了。
這是一個教養極好的孩子，脊背挺得筆直，聽着任嫺說這些往事，顯然是聽得多了，面上無波，卻並沒有厭煩，而是耐心地聽着。
從下邊上來的路，修兩條，一條鋪青石板，一條水泥路走車。
“那就對了。”沈茂實點點頭，把陸懷安的意思說了一下：“安哥是想着，把這座山也給開發一下。”
村長便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好小子，知恩圖報，放心，沒人說你爸不是你爸。”
正好這邊風景挺好的，山清水秀，尤其是每逢春天，漫山遍野的映山紅，而山岰後邊，又有大片大片的野菊花。
青石板直接一路從山腳鋪到山頂，兩邊都種滿了花花草草。
上報紙去招搖，他不想。
今日給送兩本書，明日送上一爐炭。
聽說還要早些時候，她挺難過的：“還是錯過了……”
下山的時候，沈茂實感覺渾身輕鬆：“青石板的兩邊，我們種了很多種菊花。”
青石板下邊都固定過的，很結實，倒也不怕他們出事，就是上去之後，除了風景，沒啥好看的。
是那樣樸素的情愫，竟瞞了任嫺整整三個月。
倆人說這麼多，不就是想說明樑寶全有多好嗎？
南坪這邊，真的沒見過這樣大動作，收拾一整座山的。
宋小哥又沒往家裡通過信，導致這些事情，七曲八折，直到如今，纔算勉強得了個圓滿。
陸懷安聽說這件事情之後，也挺驚訝的：“真好，我還以爲……”
這筆資金，陸懷安直接吩咐的，從新安集團的賬上撥。
如果他們同意的話，他希望能把念懷的名字加上去，以慰師傅在天之靈。
期間賀崇還給弄到些資源，說有個要倒閉的動物園，有些動物養不起了，問這邊要不要搞過來。
唬得任嫺連忙站起來側身避過，溫婉地笑：“不必不必……”
是那樣堅定的一個人，耐心地等着，守着她，對她和孩子特別好。
沈茂實誠懇地點點頭，看着宋念懷，滿心滿眼的感動：“您能留下這個孩子，我真的，非常感謝您。”
勉強夠溫飽罷了。
“啊，有的，那邊有個小水潭，以前我們都往這邊引過水……”
“這裡居高臨下的，看，從這裡望過去，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沈茂實引着衆人上去，踏在青石上往前看。
不少人都直接紅了眼眶。
碑上，宋家人後面不再是空白。
對於任嫺和宋念懷，沈茂實琢磨着：“我想給他們搞套房子，聽說他們現在還住在農村……”
並且，他要求他們不要見報。
看着她眉眼舒展的溫潤模樣，沈茂實懂了：“是您現在的先生嗎？”
他這麼一說，村長和村支書都沒話了：“那確實，挺好的。”
“沒事。”
養好了身體沒多久，又傳來了懷仁犧牲的噩耗……
項目還沒建成，就有不少家長帶着孩子們來爬山。
沒人說過，烈士遺孀就得一輩子守寡。
後面過了幾年，外頭形勢好轉了，他們才下的山。
村長他們看過後，也覺得挺好的：“就是這個……這比原來的地方要高出不少，修路的話，怕是有點難度的……”
現場很隆重，輓詞也很動人。
從一開始，他們就沒瞞過念懷。
聽取了他們的建議，沈茂實又找人搞了點亭子什麼的過來。
但即使是這樣，他們也是過了幾年，纔在一起的。
都是些生活細節上的安排，後面也可以帶着任嫺的丈夫乾點別的事，賺賺錢。
“他說，希望我能分清楚，感情和感激的區別。”
的確，雖然仍在半山腰，但是這邊敞亮多了。
能把孩子教育得這麼好，純粹是靠着他們一腔熱忱。
不過也正因此，宋家有了後人，沈茂實藉着宋念懷的名義，辦起事來着實方便太多了。
種種事情加在一起後，她幾乎沒能撐住。
沈茂實微微踱了幾步，慢慢地道：“我記得，這邊有個泉水？”
光爲了這一些墓地，修這麼高的水泥路，會不會有些浪費？
陸懷安親自給擡的棺，他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敬重宋師傅他們一家人。
於是，這邊砌起來後，弄成了一個小型的動物園。
“暫時還是別了。”陸懷安想了想，沉靜地道：“你現在給他們弄套房子，外頭還不知道怎麼說呢，他們既然能躲大山躲幾年，肯定不是視人言爲無物的，沒必要給人添堵。”
“恰恰相反的，我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過得越好，越好。”
“對，確實是這樣。”沈茂實也覺得，陸懷安這個法子好：“剛好，我也能借着我師傅多跟他們往來。”
任嫺得到噩耗的時候，就是兩天過後。
這麼大一片平整的地面，浪費了確實可惜。
只要不打破他們現在的寧靜生活，這些都不過是小事。
可現在，親眼看到之後，尤其是當沈茂實拿着那些徽章給他看，他才真真正正地感覺到，父親這個詞的份量。
“沒有錯過的。”沈茂實把眼下這個事情，完完整整地跟她說了一遍：“這一次，我們剛好可以把碑重新刻一下。”
男人賺了錢，一家人的生活不就慢慢有起色了？
比直接給套房子，要好得多。
宋念懷靜靜地看着那上面自己的名字，忽然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
風水先生捋着鬍子，微微一笑：“這裡山清水秀，真真正正的風水寶地！”
着人看了好日子，起棺之後，另擇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眼下，自然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你來我往，日復一日地，後面再想給些什麼，也不會有疙瘩。
石碑送過來後，馬上就要準備重新入土了。
畢竟好幾年都住在大山裡，他們夫妻的積累基本上等於零。
“我們再種些桃李桂花什麼的，有空的時候，上來走走，也挺好的。”
要麼是野雞要麼是野鴨。
人不都是這樣，感情都是處出來的。
一路爬上來，還是挺有志趣的。
這件事也傳揚開了，現場還有記者想過來採訪，但是陸懷安拒絕了。
可父母年紀也大了，他們夫妻根本沒有積累的可能性。
如此英雄人物，就該有這般好的結局。
直到後來，雪越下越大了，可陷阱裡頭，還是有野物。
見他們看向他，宋念懷抿了抿脣：“我爸是樑寶全。我姓宋，但我爸依然是我爸。”
比如學校的孩子們春遊秋遊，就都可以來玩一玩。
人們來玩的時候，肯定會想摘一摘的。
到了半山腰，如果想扔掉的話，可以放到墓前。
這樣既有意義，也不浪費。
“嗯，挺好。”陸懷安回頭望去，山上雲霧繚繞，明明太陽都出來了，卻仍然久久沒有散去，彷彿有誰依依不捨，回來探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