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兒笑道:“那就更不會聽我的了,雲裳是聰明的姑娘,慢慢來她會明白。但在那之前,做姐姐的總要替她看着些,你是雲裳的姐姐,而我是雲裳的嫂嫂,我們都該護着她。”
淑妃感慨道:“娘娘如此厚待雲裳,那孩子何德何能。”
珉兒笑:“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
言下之意,秦文月是外人。不論皇后爲什麼不喜歡秦文月,反正淑妃也不喜歡,大家既然立場相同,自然要站在同一邊。
可回想方纔太后的神情,淑妃猶豫再三,還是道:“臣妾沒能把事情辦得乾脆,到底把您推出去了,不知太后是否會誤會您。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太后是極容易哄的人,心地善良耳根子軟,等您身體好了可一定要去向太后說明緣故,解開太后的心結,不然臣妾罪過就大了。”
珉兒頷首:“我知道。”
她們有着十歲之差,若非尊卑有別,在任何地方,都該是長幼有序,過去在元州,珉兒對待鄰家的姐姐,也是尊敬有加。可她現在是皇后,大齊最尊貴的女人,縱然心裡願意敬淑妃一聲姐姐,她也要端着自己的姿態,尊卑亦是維護她們和睦相處的關鍵所在。
自然這隱藏在親切之後的氣勢,淑妃也能有所察覺,向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女人卑躬屈膝,她不甘心,可這是她的命。
淑妃起身要告辭,說她會讓太醫院準備滋補之物,請皇后一定好生保養,清雅客氣地將人送走,一直看着她走過長橋登上岸邊才折回來。
“淑妃是個好人。”珉兒對清雅說,“我若不出現在這宮裡就好了,對她太不公平了。”
清雅知道,淑妃越好,皇后的心願就顯得越自私,更何況她纔是後來的人,而皇后也是最善良的人,也許這個心願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然而清雅到底把珉兒看得太美好,她很快就聽見皇后說:“但願她來世,能遇見一心一意只待她好的男子,這一生,只能對不起了。”
“娘娘……”清雅怔然,她很怕皇后將來會走火入魔。
“你放心。”珉兒卻燦爛地一笑,“我永遠不會害任何人,便是將來有人要走,也一定是她們心甘情願地離開。清雅,我不會讓你失望。”
清雅道:“奴婢自然信的,只是怕您辛苦。”
珉兒搖頭,不再提這件事,另外吩咐清雅:“我想有人能盯着秦文月的一舉一動,但千萬不能叫她發現,哪怕她在做殺人放火的事,也不要上前阻止,只要讓我知道她做些什麼就好。這樣的人,你能找到嗎?”
清雅胸有成竹:“不難,娘娘交給奴婢就是了。”
珉兒冷然道:“爲了一個外人大動干戈,太不值得了,可她背後是紀州,也難怪她敢如此驕傲。也許是我多心,可秦文月這樣的人,他的哥哥真的是忠心耿耿的英雄?”
清雅道:“娘娘,秦將軍可是捨命救了皇上的。”
珉兒蹙眉:“我知道,偏偏就是這件事梗在心裡,但朝政皇上自有主張,不該我多嘴。我不過是女人家的敏感,沒來由地不喜歡那個秦文月。”
此時宮女送了藥來,清雅親手濾藥,再命人查驗後,才送到皇后嘴邊,珉兒不再反感,只是對清雅說:“等我的身體好了,先去平山逛一圈,再回來時,宮裡的事就由不得他們了。去了平山你也好生歇一歇,回來就該忙了。”
且說這日傍晚,秦文月離宮後,果然在皇城附近找到了凍得瑟瑟發抖的錦繡,把她帶去了自己的住的地方,不過是個簡單的小院落,比不得將軍府富麗堂皇,可現在連將軍府也住不得了,皇帝爲她特意安排,也算是盡心了。
“你別嫌棄這裡狹小,還是能避風雪的。”秦文月對錦繡道,“就在這裡住下吧,往後做我的侍女,你可願意?”
無處可去的錦繡,能有一處安身之地,已是感恩戴德,伏地叩首道:“多謝小姐救命之恩,奴婢此生就是小姐的人了。”
秦文月蹲下道:“其實我和你差不多,至少在京城我沒有立足之處,宮裡的娘娘們好像都不喜歡我,敢情我要搶她們什麼似的。錦繡,我可憐你,是因爲我和你一樣。”
錦繡連連搖頭:“小姐出身高貴,豈是奴婢能比的。”
秦文月幽幽念道:“出身高貴?”但她沒繼續這個話題,打量着錦繡還算清麗漂亮的眼眉,一改在宮裡乖巧柔順的模樣,頗有主子的威嚴,問道,“你是不是願意爲我做任何事?自然,絕不是要你性命的事,一定是好事。”
錦繡卻道:“小姐要奴婢的命,也只管拿去。”
秦文月摸摸她的腦袋:“我要你的命做什麼?先去歇着吧,身上都凍僵了,你放心,跟着我一定不會受委屈。”
見錦繡磕了頭又退下,秦文月望着即將昏暗的天色,掐着手指計算,她的信應該已經送到紀州了。
千里之外的紀州,皇帝與太后的故鄉,日落要比京城晚些,這會兒天色還敞亮着,秦莊從軍營歸來,王府門前聚集了不少人,她的妻子見丈夫回來,忙迎上來說:“王爺,這老太太死活不肯走,坐在門前拿着把刀抵着脖子,說是誰靠近她,她就自盡。這都僵持了一個時辰,那麼冷的天,她再坐下去,該凍死了。”
秦莊翻身下馬,威風凜凜地走來,家裡的僕人都散開了,便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坐在石獅子下,骨瘦如柴的手握着一把切菜的刀,驚慌失措地看着他們,旁邊有人道:“老太太,這是我家王爺,你不是要見我家王爺?”
老婦哐的一下丟了手裡的刀,顫巍巍爬在秦莊腳下,哭道:“大老爺,仗都打完了,我的兒子爲什麼還不回家,我等了他八年了,再不回來,我就看不到他了。”
遠處有老百姓圍觀,雖然不得靠近,難免有眼尖的人,秦莊這幾年在紀州城頗有名望,不能叫一個老太婆壞了他的名聲,心裡雖然不耐煩,還是伸手把老太太攙扶起來,吩咐下人:“先帶人進去好吃好喝照顧着,我忙完手裡的事再來見她。”對那老太太則道,“你有什麼話,一會兒進屋子再說。”
秦莊向夫人使了眼色,衆人立刻把人送進了門,秦莊朝遠處圍觀的百姓瞟了一眼,便仿若無事地走了。
不久後,秦夫人來找丈夫,夫人倒是心善,見不得老太太那麼可憐,主動去問了緣故,這會兒正說道:“他的兒子當年隨皇上出征後,再也沒有回來。”
秦莊道:“名姓旗號可知道?”
秦夫人道:“老太太知道,還去軍營問過,可如今紀州大軍已經重新編制,哪裡查到的她要找的兒子。”
秦莊隨口道:“你看着辦,別叫她去外頭鬧事,瞧着也是行將就木的人,就養一陣子罷了。”可是不經意地擡頭,見妻子手裡拿着一塊布,上頭寫着旗號,秦夫人說是老太太託人寫了,她好拿着去問的,秦莊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你怎麼不告訴我,是這個旗號。”
秦夫人愣了愣,秦莊道:“這是皇上的親兵,他們自然查不到了。”他口中唸唸有詞,“皇上的親兵……死了的都已追授功勳福澤家人,沒死的如今都在軍中有一席之地,這老太的兒子爲何會不回家?”
秦夫人見丈夫來了興致,把自己猜的說道:“王爺,會不會是個逃兵?”
秦莊計上心頭,但立刻嚴肅地說:“軍機大事,不可兒戲,你不要再隨便提起,看好了那老太太,別叫人接近她。”
不知爲何,秦莊覺得這裡頭有文章可作,他更是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若失蹤的人真的是皇帝的親兵,當時的事情就值得追究。照規矩,若是逃兵,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回或是就地正法,這是爲了約束其他人,掐滅任何人想要臨陣脫逃的念頭。
皇帝當時,難道放過了這個逃兵?
而秦夫人走了不久,又折回來,自責道:“被老太太一鬧,我竟然把要緊事忘了。王爺,文月送信來了,送信的人不見您不肯拿出來,正在門房歇着呢。”
秦莊眼神一亮:“趕緊帶來,文月的信我等了好久了。”
秦夫人匆匆而去,不久一個風塵僕僕的人被帶來,謹慎地將小姐的信函遞給秦莊,秦莊屏退了所有人,展開了妹妹的信。越看脣邊的笑容越冷,而後便隨手把信焚在炭爐中,陰冷地說着:“到底是我秦家的兒女。”
但他眼前,掠過沈哲的面容,分別多年,秦莊不知沈哲的深淺,他如今像個溫潤的公子哥,可越是這樣,越看不透。
“哲兒,同樣是表兄,你可願意隨我?”秦莊自言自語,一時想到要給妹妹寫什麼回信,立刻坐到了桌邊奮筆疾書。
京城皇宮裡,天色已黑,王婕妤站在書房外頭,見兒子從裡頭出來,她笑悠悠地說:“泓兒,娘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