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錢府,鄭決就拍着樑宜木的肩膀道:“你準備好狀紙吧,縣衙裡有至清幫忙呢。”
樑宜木點點頭,不好意思道:“多虧了有你們幫忙,要不然……”
“說這些做什麼,當初和你們相交就是看上你們的爲人。”
第二天一大早樑宜木就去衙門裡遞了狀紙,回來和樑宜林等人翻地種菜,同時錢府裡關於他們的資料錢老爺也拿到了。
“爹,看這樣子,他們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只怕是被逼得過了,我們能幫則幫吧。”
錢老爺斜睇了他一眼,“你是什麼性子,難道老子還不知道?說吧,他們身上有什麼你要的東西?”
錢清申面色不變的道:“樑宜木不說了,是一個性子堅韌的人,此去邊關,他要是能活着,肯定有一番前程,那個樑宜林更加了不得,小小年紀就考了童生,以後他們家一定能給我們助力……”
錢老爺冷哼一聲,“你也說了,樑宜木能不能活着還兩說,十二歲的童生也不是沒有,用得着你這麼費心費力?”
“兒子看過他寫的試卷,見解很是獨到,他這個年紀有這樣的見識已經是很難得了,而且幾年前我曾在書店裡見過他們,那時他們不過是幾歲的孩子,也很有一番見解了。”
錢老爺深吸一口氣,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唯利是圖了些。他的眼睛有些晦澀,想到前些日子大兒子訓斥小兒子的話,嘆了一口氣,小兒子倒是重情重義,只是……
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興致,淡淡的道:“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只是他們兄妹到底不易,以後不要爲難他們就是了。”
錢清申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下,出了書房,他在廊子裡又站了一會才離開。
梁氏族長的兒子見樑宜木等人住進一個院子裡,連忙打聽了回去報告給父親,族長渾濁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來:“你說那院子是林哥兒的同學暫借給他們住的?”
他兒子點點頭。
族長就自言自語道:“好端端的,怎麼搬到城裡住了?”
大兒子想起自己的推測,就道:“聽說是想考秀才呢,在城裡好讀書。”
族長嗤笑一聲,“他們還真以爲秀才滿大街都是呢,說考就考。”放下心來,“既然他們沒想逃,就算了,只要等樑宜木一走,我看他們還怎麼跟我鬥!”
樑宜木攔在門前,樑宜林毫不退縮的和他對峙,樑宜木就氣道:“你怎麼就這麼不聽勸?”
樑宜林冷着臉,“這件事本來就是全家的事,沒有單要大哥一個人承擔的理兒,”他臉上露出一分悲慼,“這樣,就是大哥走了,他們也要掂量掂量,我們兄妹能不能欺負!”
樑宜木只攔在門前,眼睛凌厲的看着他,“你要是站在了大堂上,以後你的功名還要不要了?我們這麼被欺負不就是因爲我們沒錢沒勢嗎,你難道要斷了我們家唯一的希望嗎?”
樑宜林漲紅了臉不說話,但還是站在那兒不離開,只堅定的看着大哥。
樑宜梅眼見着時間快到了,但也知道必須得先解決現在的事情,“大哥,我覺得二哥說得對!你以爲二哥不站在大堂上,別人就不會想到我們了嗎?在別人看來,我們是一體的,大哥做的事情代表了我們一家,躲,是躲不過去的!”
見樑宜木的臉色好一些了,又道:“更何況我們是在衙門裡辨是非的,我們贏了,說明我們有理,朝廷就不能用這件事來阻礙二哥考功名,就是以後別人把這件事翻出來,只要我們坦坦蕩蕩,又是衙門裡給判的,他們就不能說什麼,要是躲躲閃閃,說不定別人還以爲我們沒理呢。”
見樑宜木有些鬆動,就再接再厲道:“更何況我們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管是難,還是福,我們都要一起受着!”
樑宜林狠狠地點着頭,樑宜木的心也軟了,放下手,眼睛微紅的靠在門上,低聲道:“你們收拾收拾,這兒就去吧。”
兩人高興的應了一聲,連忙跑進屋裡。樑宜木就笑了笑。
一大早,來生娘就來給菜園子鋤草,剛一起身抹汗就看見十幾個衙役衝村子裡來,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就要跑,又回過神來,她好像沒犯什麼事啊!
那邊衙役也見了她,過來問道:“你知道梁氏族長的家在哪裡嗎?”
來生娘狠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道:“我帶官爺們去?”
那衙役笑道:“那就多謝嫂子了。”
來生娘見他還算溫和,一顆心也下來了,就旁敲側擊的打聽找樑族長幹嘛。那衙役得了上面的吩咐,也乾脆,直接將緣由說了,來生娘呆了一下,這木哥兒倒是好本事,又把樑家族裡的人給告了。
樑族長看着出現在面前的衙役,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怎麼也沒想到,樑宜木竟敢又把他們給告了,難道他就不怕他走了,他們對付他的弟弟妹妹?
其他梁姓的人也是黑着臉,只是不敢對衙役怎樣,其中以樑大郎的心思最複雜。那衙役拿着名單對完,就押着人走回縣城,這也是上面的人吩咐的。
剛走沒多遠,樑劉氏就跑來,見樑大郎也被押了,張嘴就嚎道:“你那是什麼侄子啊?大不孝啊,竟然把伯父給告了……”一句話未完,其中有一個黑臉衙役上前道:“你就是樑劉氏?”
樑劉氏雖然兇悍,但素來民不與官鬥,更何況這個黑臉衙役看着氣勢洶洶的,她嚇了一個哆嗦,顫抖的點了點頭,那衙役就一把拉起她道:“也有你的份,起來,走!”
樑劉氏一嚇,連哭也忘了,大家就聞到一股騷臭味,來生娘向來和她不對盤,就擠到前面道:“呀!大郎媳婦尿褲子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一通鬨笑,樑大郎站在人羣中漲紅了臉,這時候他是真的有些怨恨樑宜木了,有什麼事情不能說的,爲什麼要告到衙門裡?
一路上晃晃悠悠的進城,先不說抓了這麼多人,他們後面又跟着家屬,還有看熱鬧的人,一路上浩浩蕩蕩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今天正巧是趕集的日子,一路上都是去縣城的人,看着十幾個衙役押着一羣人走來,大家都嚇了一跳,等知道是樑家村的人大家都停下議論紛紛。
早有樑家村裡的人看樑家族不舒服,就將樑家族裡的人怎麼欺負人家小孩子,又將往年的舊事翻出來,就是樑五爺和早年離開的三家都被翻出來了。其中來生娘又最活躍,本來他家就和樑宜木家好,他兒子又是樑宜林的同學,她本人又看不上樑家族人的做派。大家都對他們指指點點。
樑家族裡的人都紅了臉。
等大家到公堂上的時候,大部分的人都怒視站在一旁的樑家三兄妹,樑族長用手指着他們,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累壞了!不知道有多少年沒走過這麼長的路了。
樑劉氏也恨恨的看着他們,只是她不敢說話,樑大郎只是複雜且不贊成的看了他們一眼就扭過頭去。
樑宜木眼裡閃過一絲苦澀和諷意,站在一旁的樑宜梅見了也扭過頭去看樑大郎,一雙眼睛直直的看進樑大郎的眼睛裡,眼睛清澈有神,甚至還有一些天真,樑大郎被她看得難堪,只好扭過頭去。
樑宜梅卻一直不能理解,聽說以前這個大伯對他們很好的,甚至比對森哥兒還好,可是爲什麼樑二郎一死就什麼都變了呢?要說樑大郎以前是裝的,她一點也不信,可她也不能理解爲什麼他說變了就變了,難道真的是爲了利益?
驚堂木一響,樑宜梅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地和樑宜木等人站在一起。
尚縣令眼神複雜的看了他們兄妹一眼,道:“有什麼冤屈就說吧?”
樑宜木就帶着弟妹上前一步,跪下道:“大人,我父母早亡,留下了四十多畝的田地,早前族人憐惜我們年幼,除了兩畝田外全都佃了去,說好每年交五成的租,我們兄妹也想賴着這租子過活,誰知他們自租了地去後就不再提交租的事,先前我們兄妹也提過幾次,只是他們只不交,因我們年幼,也無法,但前些日子朝廷給我下了徵書,不日就要出征,本來家裡就靠着我一個人,我要是走了,弟妹就無人教養,所以想着在走之前收上一些租子,不說其他,但夠弟妹過活幾年纔是。求青天大老爺給我們做主。”
樑家族裡的人一開始聽到樑宜木提田地就慌了,現在聽說只是交租子反而鎮定下來。
外面的人更是議論紛紛,“沒想到這麼無良,連小孩子的租都吞……”
“沒看這邊人多嗎?二十幾戶連起來,三個小孩子怎麼可能討到租子?”
“那孩子看着這麼小,怎麼就去出征了?”
“可不是,剩下兩個這麼小的以後被族裡的人吞了都不知道……”
……
聽着外面的人議論,樑族長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青,忍了一下,才勉強笑道:“木哥兒,就算要收租,你跟爺爺說就是了,怎麼能這麼不顧大局?我們收着租子不也是爲了你們着想,生怕你們浪費,被人給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