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李欣與蘇小麗（1）
十四李欣與蘇小麗（1）
剛唱了兩句，又猛收住口，心想：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得意容易忘形啊！他馬上把臉繃成倔強樣子，並偷偷朝兩邊看看有沒有人注意他。
剛一推宿舍門，冷不防從裡邊衝出一個人來，抓住他的衣領猛烈搖撼着，險些把他搡倒，着實使他吃了一驚。定睛一看，原來正是自己的未婚妻蘇小麗。晴空裡響了一顆炸雷，他差點沒暈過去，不願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猛然得知李欣成了殺人犯，未婚妻蘇小麗可謂是五雷轟頂，萬箭穿心，痛不欲生。（聯想：後來藥家鑫的女友之感受必與此類同。）
眼下：蘇小麗平時梳得光潔的頭髮已經散亂，臉被巨大痛苦刻下了道道皺紋，彷彿蒼老了10歲。一雙本來挺動人的水靈靈的大眼睛已失去光澤，眼圈哭得又紅又腫，滿臉淚痕，正用一種失神落魄的呆滯目光盯着李欣：“欣，你，你不可能，你快說是咋回事，你快說….”她噎住了，繼續死死抓住李欣衣領，“撲哧！”衣服撕破了。
李欣如泥塑般站在那兒，臉變得僵硬了，他恐懼、擔憂地望着那張精神崩潰的臉，一聲不吭，複雜矛盾的心情折磨着他。一種憐愛在內心抽動，扯心扯肺地痛。
蘇小麗期待地盯着他看着，忽然沙啞地叫了一聲：“你又傻又卑鄙，你……”纖細的手從他衣領上鬆開了，捂着臉跑走了。
李欣分明聽到了悽慘絕望的哀哭。
蘇小麗那嬌小的身影直朝遠處山根邊的湑水河奔去，什麼東西跑掉了，那是一隻鞋，鞋在地上滾了幾滾跌進溝壑，而湑水河那邊濤聲正緊，水流正急。不祥的預感陡然涌上心頭，李欣慌忙撿起鞋大步追了上去：“小麗，小麗，你——聽——我——說。”
蘇小麗戛然收住腳步，她離河邊已只有十幾米了。迎面一股冷風吹來，猛鑽進李欣脖子，令他打了一個寒戰。
“小麗，你……”李欣氣喘吁吁追到跟前，衝動抓住了蘇小麗的肩膀，他的臉因這突然的驚變得形同死人，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把撿的那隻鞋朝地下一放，心疼地說：“快看看腳，扎着了吧？”
“腳上的刺好拔，心上的刺……難拔！”
“小麗你……”
“少管我。”
李欣本能地朝周圍審視了一番，周圍空曠的山坡上空無一人，只有一束束雜草在微風中發着抖。他正要把埋藏心裡的隱秘脫口說出，卻又收住口、狠嚥了一口吐沫。他知道小麗是個哪邊也沒參加的逍遙派，“革命”立場可沒有他這樣堅定明確，看着她那感情脆弱的幼稚臉孔，他不能說，決不能說，看着她那被無比痛苦侵蝕了的憔悴面容，他又忍不住要說，一定要說。理智與感情在分頭啃噬着他的靈魂，又分頭從兩面夾擊他的思維，快把思維擠破。
“啊！你快說，快給我說是不是你，是別人栽的贓，你快說啊！”蘇小麗哀求着，咚咚捶打他的胸，幾乎要給他跪下了。
好半天，他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小麗，相信我，我不會被判死刑的，戰友會營救我，我是出於革命的忠誠才這樣幹。你想想，走資派快要復辟了，保皇派快要把造反派壓垮了，我能無動於衷嗎？”他說着雙關的話，渴望蘇小麗能領悟到什麼。他的臉滿含平靜的微笑，也指望蘇小麗看到他的笑臉悟出其中必有玄機，但可惜之至，蘇小麗沒有看他的臉。
“走遠點，不要沾我，嗚啊啊啊……老天爺呀！”
蘇小麗用力推開他，兩手矇住臉，嗚咽着、悲痛着、跌跌撞撞沿河岸跑掉了，那熟悉的苗條身影，被令人心悸的暮靄吞噬了。
那嗚咽聲和哭喊聲仍遠遠地傳來：“老天爺呀！讓我怎麼活啊？”不久，聲音也被黑暗吞噬了。世界成了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