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刑場上1

二五 刑場上（1）

二五刑場上（1）

全縣的人都來看槍斃犯人。高高低低的地勢上，全站滿了人，形成一片壯觀的人海。一些洋芋地也遭了殃，被踐踏得一片狼藉。

樓上陽臺也站滿了人，有人腳下踩着凳子，仰脖越過人頭看；有人還爬到了樹上，爲怕不小心掉下來，不得不死死抱住樹幹，姿勢挺難受的。

陽光依然美好，太陽疲憊地架在西邊山頭上，留戀着不肯離去。夕暉從西方照耀着遠處的森林，竟呈一種神秘的暗紫色，林海隨風而動，林濤滾滾，遠遠能聽見輕微的濤聲。

四周羣山肅穆，也似靜靜地俯視即將發生的事件。

縣城的人“近水樓臺先得月”。

但“遠水”——駐紮在萬山叢中、密林深處的各採伐隊工人們，因爲要“抓革命，促生產、促工作、促戰備”，堅守工作崗位而沒來縣裡，那可是數千人，不然人海更壯闊。

因爲公檢法才恢復，人們又強烈要求從重從快嚴懲兇手，所以一審二審判得很快……

行刑的行列，穿越密集人羣勉強讓出的夾道，緩緩前行。幹警們手拉手組成人牆，拼命擋住欲擠上前的人牆，個個累得滿頭大汗。

李欣的心怦怦跳個不停，不知是過度緊張呢？還是興奮過度？剛纔在卡車上腿站得有些麻，現在走起來不大靈便。

“呼”！從哪扔出來一個臭雞蛋，砸在李欣臉頰上，破了，臉頰上有了一些液體。

“打。打龜孫。”

“這個兇手，喪盡天良。”

“把他車裂、五馬分屍。”

“一刀一刀地颳了。”

人們騷動起來，朝前涌，各種物品紛紛扔過來。警察趕緊手拉手組成人牆。

人們一想到老局長被害，立刻同仇敵愾，義憤填膺，怒火三千丈，牙齒咬得咯咯的，恨不能將李欣碎屍萬段，急切等待死刑立即執行。好爲老局長報血海深仇。

李欣全身沾滿異物，他苦笑着搖頭，他不屑與之計較。這些保皇派，根本沒頭腦。

他情緒挺好，腳步輕盈朝前走，挺胸擡頭，表情輕蔑，目光也不朝兩邊看。感覺是自己正步入輝煌。

行刑的地點在山根底下，公安局每回槍斃人都在那裡。腳下的小道在灌木、草叢和水窪中延伸着，越來越窄，越來越不平整。李欣卻覺得心裡分明有一條大道，直通無限光明的未來。西邊天際懸掛着紅糊糊像火似的晚霞，何等絢麗、火紅、熾熱的晚霞啊！他真想撲過去擁抱這晚霞，真想做首詩來頌一頌這跟斗爭烈火一樣紅、跟愛情烈火一樣熱的晚霞。也許自己說不清的，而張衛東卻能說清的那麼一種消滅了一切保守勢力的、砸爛了一切規章制度的、最完美無瑕的嶄新世界，就跟這晚霞一樣吧？

四周圍觀的羣衆擠得密密層層，滿身沾着各種異物。一個人竟這樣被千百萬人憎惡着，這是怎樣的奇恥大辱啊！但李欣已經感覺不到了，他的心已經被一個懸念佔據。李欣的目光開始在人叢中瀏覽，他在尋找一個人，尋找那位自己曾用整個身心相愛的人。啊！幾天來她經受了怎樣難以形容的痛苦？用什麼樣的尺子可以量得出來？她生來性格就脆弱，她一定被這命運的打擊弄得如同自己夢中所見的那樣憔悴了。

眼前是各種花花綠綠的衣衫，各種俏麗的臉龐。卻爲何不見那最熟悉的紫羅衫？那最熟悉的嵌有最明亮晶瑩珍珠的臉龐？

李欣徒然涌出無盡的擔心：她怎樣了？她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