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反擊的部隊突然的停了下來,正在攻擊油田設施的新月旅主力部隊敏銳地察覺到。威克斯抓住機會飛快地重新對部隊進行了部署,把重裝備放到了步兵的後面,重新調整了火力配置。
李牧收拾起情緒,飛奔到他的指揮車那裡,大聲質問作戰參謀:“前面怎麼回事!爲什麼停止反擊!”
“報告!團長!政委下達的命令!”作戰參謀咬牙切齒地指着前方指揮的王明的二號裝甲指揮車回答。
作戰參謀看到巡邏隊堅守的這塊地方那些數不清楚的屍體,幾乎個個帶傷的戰友,好幾個被裝進裹屍袋擡進車裡的遺體,同樣的不忿!
爲什麼不抓緊時機反擊!!!
李牧跳上充當裝甲指揮車的步戰車,就站在可以操作12.7毫米重機槍的位置。後面,邊關林和艾福兵疾跑過來跳上車,一左一右護着李牧。
一號步戰車在李牧的命令下駛向王明的指揮車。
巡邏隊堅守的陣地這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哀號的傷員,中國維和部隊的士兵被首先歸攏收治,新月旅扔下的大量的傷員則暫時沒人去管。
醫療隊的所有輪式裝甲救護車以及依維柯救護車都開了出來,全部停在戰場這邊,由一個排的部隊保護,爭分奪秒地搶救傷員收攏戰士遺體。
安安怔怔地看着修羅地獄一般的戰場,斷肢殘臂,有被彈雨覆蓋的屍體千瘡百孔,有被流彈擊中心臟或者眉心的死狀尚可,當安安看到那些被大口徑重機槍子彈擊中腦部像高處落下的西瓜那樣整個爛掉的屍體時,胃部一陣翻騰,裡面殘留的食物涌上喉嚨,而兩名士兵擡着一名被大口徑子彈從腰部打中截成兩端的屍體走過的時候,安安再也控制不住,俯身狂嘔起來,很快連胃酸都要吐乾淨。
那些人的腸子還懸在體外,不斷地往下滴着血水。
她發現死亡並不美麗,犧牲的戰友是真的不會有機會在最後一刻道出遺言,或者顫抖着手取出貼身帶着的僅有的十九塊錢津貼遞給連長說,這是我的黨費。
可能許多戰友在犧牲的前一刻,還在憧憬着立功受獎,還在憧憬着回國之後接受的榮耀,但他們也許真的沒有想過死了之後怎麼辦。
安安想起了中國駐南蘇丹維和部隊最高軍事指揮官李牧上校在一次軍人大會上講過的一句話:“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以什麼樣的方式做永遠的告別,但我知道我肯定會死,並且,我確信我擁有選擇死亡方式的權利。對一名軍人來說,告別人世的方式,再沒有比戰死沙場更好的了。”
犧牲就真真實實的發生在了眼前。
“安安,你來統計傷亡情況,儘快形成報告,李牧上校馬上要我們的報告。”方院長走過來,拍了拍安安的後背,輕嘆口氣,恢復了匆匆的腳步走進已經展開的野外手術室。
安安竭力控制着翻騰的胃部,朝收攏處那邊走去,沒走幾步,再一次俯身嘔吐,眼淚鼻涕全部都傾斜了出來。
望着不遠處還在燃燒着的那臺步戰車,安安逐漸的意識到,自己身處真實的戰場。
“來兩個人幫忙!”
野外醫療帳篷的篷布被掀開,一名外傷醫生衝外面喊道,沒等迴應就掉頭返身回去。
按照傷亡程度排隊,傷勢最重的由方院長主刀在全封閉野外手術室裡進行,列爲特等搶救對象,往下的安排在野戰醫療帳篷裡進行,再往下則有助理醫生集中進行處置。
中國軍隊有大量經驗豐富的醫護人員,中國最好的醫護人員集中在軍隊,但是!戰傷救治方面的資深專家,沒有死的也幾乎七八十歲高齡了!
這方面是薄弱項。
哪怕對作爲東南軍區某陸軍醫院副院長的方院長來說,哪怕他所任職的陸軍醫院有全軍寥寥無幾的戰傷研究中心,在這方面的救治上也少有操作實例!
職業的慣性讓安安拋開了恐懼和噁心,飛快地跑進帳篷,手術檯上,一名戰士被好幾個人摁在那裡,他持續地發出慘烈的吼叫。
跑過去一看,安安的胃部再一次翻滾起來。
這名傷員的左小腿已經不見了,而右腿從大腿靠近膝蓋的部位,應該是被炮彈的破片擊中,稀爛得能看見骨頭。哪怕安安不是醫生,她也知道,這名戰士的右腿必須要進行截肢處理,左小腿同樣也要在斷裂截面的位置選擇一處截斷。
醫生在做緊急止血處理,截肢手術必須要送回到駐地急救中心進行。安安回過神來,不敢去看戰士猙獰吼叫的臉,顫抖着雙手給醫生當助手……
當前的戰場態勢變得有些怪異。
維和部隊這邊,中國維和步兵營兩個機步連分在左右兩翼,另有一個指揮排和居中的巴基斯坦裝甲連在一起,呈鉗形側攻中心突擊的態勢,方向是向西北,目標是正在攻擊油田設施的新月旅主力部隊。
新月旅將近兩千人的部隊起初是呈現出開枝散葉的陣型,以由西向東的公路爲主線,大部隊向左翼攻擊油田,另有一部分部隊向右翼攻擊維和部隊巡邏隊,而這一路又分成了好幾股對巡邏隊呈合圍的態勢,這正是巡邏隊之前所處的困境的原因。
增援部隊到達之後,李牧做出的部署,正是針對新月旅的主力部隊去的,那些散兵遊勇他根本不管,集中僅有的兵力就奔向攻擊油田的新月旅主力部隊。
然而,此時維和部隊這邊的反擊攻勢突然的停止了,在剛剛打出了勢頭的時候猛然頓住了!
別說李牧這邊,就算是胡塞爾也覺得奇怪——這可是乘勢反擊的最好時機!越早擊退敵人油田受到的損失就越少,那可是你們中國人的油田!
李牧來到王明的指揮車邊上的時候,巴基斯坦裝甲營的主力部隊也到達了,正在公路上待命。那條公路和新月旅所佔據的公路相交,在集市附近形成一個並不十分規則的十字路口,距離巡邏隊堅守的小片荒廢掉的民居羣不到一公里。
胡塞爾命令裝甲營的大部分坦克控制了十字路口,並且把那裡作爲攻擊準備陣地。他同樣在等待着中方這邊的指令,畢竟他接到的命令是增員中國維和部隊,也就是說要服從中方這邊的指揮。
王明從裝甲指揮車裡出來,剛好看見李牧從車上跳下來,大步迎上去就說,“李牧,你是軍事主官,你馬上組織部隊展開防禦,我不太熟悉軍事方面的事情……”
“是你下達的停止進攻命令?你爲什麼下達這樣的命令?”李牧沒等他話說話,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質問。
王明驚愕地看着李牧,道,“新月旅有兩千多人,咱們這點人怎麼打,再說了,咱們是維和部隊,按規定是不能主動進行攻擊。我讓部隊轉入防禦是有根據的你大呼小叫什麼!”
“聯南蘇團下達了不得自衛反擊的命令了?”李牧冷冷地問。
“那倒沒有。”王明扶了扶眼鏡。
他不知道,話說到這裡,他的命運已經在李牧的心裡有了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