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主席,嚴主席!”朱平元驚慌失措的跑進了嚴文強的辦公室:“您在看電視嗎?快看,出大事了!”
嚴文強不耐煩的擡起頭,一貫威嚴的說:“慌什麼?天能塌下來嗎?大驚小怪的。”
朱平元顧不上恭敬了,他打開了主席辦公室裡的電視:“天快塌了!歐勇那小子把所有的事都撂了!”
“啊!”嚴文強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
“怎麼會這樣?”看着電視里歐勇正在滿臉憤慨的說着什麼,旁邊的錄音機還播放着自己和朱平元、沈志談話的內容,嚴文強一時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他說的內容是什麼?”嚴文強問。
“我們爲了趕過何勁,讓他在對敘利亞的比賽裡放水……”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啊?”嚴文強強自鎮定:“沒證據,我們可以告他毀謗!”
“可是那個小子在當時居然留了個心眼,他把沈志和他談話的內容以及我們和沈志的談話都錄下來了!現在正在新聞佈會上放呢!我們完了啊……”朱平元喃喃的說。
“什麼?”嚴文強徹底懵住了,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政治生命的終結……
“怎麼辦啊?主席?”朱平元焦急的問。
嚴文強正要說什麼,辦公室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嚴文強和朱平元擡頭望去,卻看到三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居中的那名四十左右,成熟穩重的男子掏出了自己的證件:“嚴文強主席嗎?我是市檢察院的檢察官朱明,根據舉報,你們足協內部的財務管理混亂,受上級的派遣,我將會配合市紀委的這兩位同志從即日起對足協的財務進行一系列的審查,希望你能配合。”
嚴文強張大了嘴,呆呆的望着朱明,而他旁邊的朱平元反應更是不堪,面色灰敗,嘴脣一個勁的哆嗦着。
朱明咳嗽了一聲,嚴文強這纔回過神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好的,我們一定會配合的,一定。”
朱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
“嗒、嗒、嗒……”方亞濤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手放在辦公桌上有節奏的敲着。
一切進行得都很順利,最高檢察院以及中紀委的強力司法介入已經將足協的舊有次序幾乎打亂,而隨着調查的深入,許多問題都已經暴露了出來。
五個常務副主席裡,就有二個有着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看來在這場風暴過去後,除了自己和負責亞足聯事務的張龍以及負責女足的薛穎外,其他的副主席位置上恐怕都要換新人了。
方亞濤擡頭看了看窗外,現在天已經黑了,足協大院內靜悄悄的,渾然不如以前到晚上12點後還人聲鼎沸。想到這裡方亞濤就想笑,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足協的辦公有多麼的敬業,經常加班加點,而在足協已經幹了快十年的他卻心知肚明,哪裡有那些事做,還不都是在這裡磨洋工!
“篤、篤篤。”敲門聲突然響起,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是那麼的響亮,方亞濤愣了一下,他想不出現在這個時候還有誰會在這裡:“請進!”
門被推開了,張龍走了進來,方亞濤忙站起身來:“張主席啊,請坐,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去啊?”
“你不也是一樣嗎?”張龍邊說邊坐了下來:“在考慮什麼大事嗎?”他用調侃的語氣說。
“哪裡有什麼大事喲。”方亞濤給張龍倒上茶,又給自己面前已經見底的杯子續上水:“回家了也沒事,坐在這裡歇會。”
方亞濤掏出了煙,遞給張龍一支,張龍接了過來,謝絕了方亞濤遞過來的打火機,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個來給自己點上了火,深深的吸了一口。
方亞濤也給自己點上了,他看着張龍,他知道,張龍這個時候來找他,絕對不是來蹭煙的。
“方主席好手段啊。”張龍吐出一口煙霧,慢條斯理的說:“外接翔羽集團收集聯賽裡的證據,內連歐勇來抖落出奧運會的內幕,再加上向司法機關舉報……如此三管齊下,生怕嚴文強不倒臺嗎?”
方亞濤眯起了眼睛,透過煙霧看向了張龍的眼,似乎想從張龍眼裡看出什麼一般。
張龍坦然的和他對視,方亞濤突然笑了一下:“爲什麼認爲是我做的?”
“不坦城啊你。”張龍笑了笑:“除了你,足協裡還有誰會有這樣的心機?還有誰能通過竺軍找到翔羽集團?再說自從嚴文強上任這五年來,做得也確實過份了些,西門勇以及楊明馮箭之流目光短淺,只知道利用手中的權力爲個人謀取利益,你這樣做對足協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要防止矯枉過正啊。”
“我知道張主席一向都是全心爲足協作想的,你一直在亞足聯方面跑,很少過問足協的事務也是因爲看不慣嚴文強他們的所作所爲。”方亞濤誠懇的說:“如果你有什麼提議的話,請你說出來。”
“我知道你想取代嚴文強的位置,這點我沒有意見,因爲在這件事過後,足協需要你這樣的一位能穩得住局面的人來坐鎮,而你在青少年競技方面的成績也使得你有足夠的威望,我會全力支持你,只是有一個要求……”張龍停了一下:“希望你能多爲嚴文強考慮一下,他這個人不壞,只是權勢欲重了點。”
“這個我說了不算。”方亞濤說:“如果調查出來他真的有問題,誰也幫不了他。”
“他應該沒什麼問題的,貪污受賄的事他應該沒有,最多能算是瀆職,他畢竟是第一位帶領中國足球走進了世界盃的足協主席,如果他受到刑事處罰的話……那中國足協的顏面真的會一點都沒有了!”
方亞濤沉思了半晌才斷然說:“我會代表足協去說項的……但是我只能保證我一定盡力。”
“那就夠了。”張龍站了起來,將那杯只剩溫熱的茶一飲而盡:“謝謝你的茶,我走了。”
方亞濤起身送他,走到大門前的時候,張龍突然轉身說了一句:“那個朱明是你的老朋友吧?呵呵,你們的關係還真好啊……好了,留步,留步,我先回去了。”
方亞濤的手指停在空中,直到張龍的背影在夜幕下消失,才搖頭苦笑了一聲:
“這個老狐狸,消息還真靈通呢。”
回到辦公室的方亞濤,立即掏出自己的手機撥了個電話。
“老朱嗎?我方亞濤。”
“有什麼事嗎?老方啊,你們足協的財務還真的很亂呢,我們查了三天,對不上的款項已經過了一百萬。”朱明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意料之中的事。”方亞濤淡淡的說:“對了,我想問你一下,在這些財政問題中,嚴文強有沒有牽扯進去?”
“嗯,很奇怪,幾乎都和他沒什麼關係。”朱明皺着眉頭說:“主要都是和你們的那個裁判委員會的楊明有關,不過嚴文強身爲足協實際上的最高負責人,就算他本身沒什麼問題,但是下屬出了這樣大的事他都不知道,瀆職是起碼了的。”
“大概……會有個什麼樣的處置?”方亞濤試探的問。
“現在還不清楚,看情況吧,嚴重的話可能會開除公職和黨籍,如果在後面現財政上還是有問題,那就要追究刑事責任了。”朱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哦,我明白了,謝謝你啊。”
“怎麼回事?”朱明追問:“你突然問這個幹什麼?雖然這不是什麼讓我犯錯誤的問題,但是出於避嫌我應該也是不能說的。”
“我知道,謝謝你,老朱,我只是想,如果嚴文強在財務上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內部處理算了,不要把影響擴大。”方亞濤說。
“這個啊……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一切都要等我們調查完了再說,沒什麼事就再說吧,我還有事呢。”
“再見。”
嚴文強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看了看這間自己已經待了五年的辦公室。
剛來此地的躊躇滿志,世界盃出線時的意氣風,策劃中時的雄心萬丈……而現在,自己只能這樣孤孤單單的離開……
調查已經結束了,楊明由於受賄情節嚴重,不但被開除了公職和黨籍,而且被判入獄十年,西門勇開除公職,馮箭及朱平元行政處罰記大過一次,自己算是好的,在方亞濤代表足協說項下,只是記過一次,但是……自己還有什麼臉在足協待下去?
也許平級調動,對自己來說是一個最理想的結局吧……
自己來足協,從開頭就是一個錯誤,這裡不是自己這樣的外行應該來的地方,外行指揮內行,只會越指揮越忙。
方亞濤和張龍在工作中一直和自己持反對意見,而楊明西門勇等人跟着自己,只是想利用自己指揮上的失誤爲本人撈取好處。
“原來我是這麼的失敗嗎?不但有敵人,而且連朋友都一個都沒有!到最後,還是要依靠方亞濤來幫助我!”
嚴文強無聲的吶喊着,他張大了嘴想笑,但是卻笑不出聲來。
門被悄悄的推開了,嚴文強轉過身,正好看到方亞濤慢慢的走了進來。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嚴文強穩定住了情緒,雖然方亞濤在最後幫了他,但是嚴文強的自尊依然不允許自己在方亞濤面前低頭。
“我真要看你的笑話的話就不會爲你去說情了!”方亞濤嘆了一口氣:“難道我們兩個人私人之間有什麼化解不開的仇恨嗎?”
嚴文強木然的站立了一會,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工作上的分歧而已。”
“那不請我坐坐嗎?這樣不是待客之道呢。”
“現在我纔是客人!”嚴文強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還是拉過來了兩把椅子,兩個曾經的冤家對頭面對面的坐在了一起。
“接下來足協的工作你準備怎麼做?”嚴文強突然問,他心裡確實有點好奇,他想知道方亞濤準備怎樣整頓現在的足協這個爛攤子。
“先整頓人事,先的重中之重是即將開始的聯賽。”方亞濤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恢復升降級,杜絕假球黑哨,同時聘請一批管理學專業和市場開專業的人才,對聯賽開作出更完善的策劃。”
嚴文強愣了一下:“爲什麼不是奧運會?怎麼說也是四年一次的盛會啊!”
“唉,你還是沒弄清楚啊。”方亞濤嘆了一口氣:“一個國家,足球水平是否提高並不是看他能否打進世界盃,而是看他聯賽的水平如何,向高水平聯賽中輸出了多少優秀球員。不錯,我們中國是在2002年的時候打進了世界盃的決賽圈,可是那又怎麼樣?難道說經過那次大賽後我們中國足球的水平就上升了一個臺階了嗎?聯賽纔是根本啊。”
“沒有奪得過一次亞洲冠軍,沒有向國家隊不斷輸送新鮮血液的功能,沒有能自負盈虧的俱樂部,迄今爲止向高水平聯賽輸送的球員不到五位(裴煒他們七個是以青年球員的身份去的,並沒有在聯賽裡打上主力)這就是我們的聯賽,二流的聯賽怎麼能培養出一流的國家隊呢?沒有地基,你能指望做出多高的樓房?”
“看來我是真的錯了。”嚴文強頹然低下了頭:“我錯就錯在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聽取過你的意見,反而自己一意孤行。”他站起身來:“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希望我能看到足協在你的領導下走向輝煌。”
方亞濤默默的站起來,看着嚴文強遠去的背影。
清晨的一縷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不由得眯起了眼。
“天亮了……”方亞濤出一聲慨嘆。
中國足球的天空呢?是否也已經度過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迎來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