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明國際機場出來後,我打了一輛車,直奔長途汽車站,準備買兩張去文山的高快車票,卻不想嫣然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道:“陸家阿哥,買一張就行了。”
我奇道:“一張?”
嫣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陸家阿哥,我們阿夏克族的風俗,族人去世,外人是不能參與的,你不是還要去查那個叫韓墨的考古隊長嗎?這樣,我獨自一個人回去,你去辦你的事情,七天後我到昆明來找你。”
我沉吟道:“你沒有通訊工具,咱們聯絡不是太方便,要不我買臺手機給你。”
嫣然“咯咯咯”嬌笑一聲,道:“陸家阿哥,你忘了,我們那沒有信號的,手機打不出去的。”
我想了想,也是,就阿夏克族生活的那個地方,鳥都不拉屎,還談什麼中國移動?不過我還是不放心讓嫣然一個人坐長途汽車回去,畢竟嫣然太單純了,純得就好像一張白張。嫣然見我滿臉擔憂之色,“嘻嘻”一笑,道:“陸家阿哥,你忘了?當初我們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你去訂婚宴酒席,那時我便是一個人來昆明的。”
嫣然不提起那事兒,我倒忘了,於是我笑道:“當時我還以爲是你哥讓你來勸我的,我還記得,當時我抓住了你的手,不讓你跑。”
嫣然俏臉一紅,低聲道:“當時你對我輕薄無禮,差點丟了性命,知不知道?”
我想了想,確實,當時嫣然說過這樣的話,她說“你再對我輕薄,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於是我笑道:“是啊,當時你說要對我不客氣,怎麼不客氣?下蠱?”
嫣然頓足道:“我不和你說了……”
話音未落,只見車站旁一間小診所門口傳來了“呯”的一聲響,只見一個衣着樸素的中年男子被年青的醫生一腳從診所裡踹了出來,那中年男子接連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到這一幕後,我不由地竄起一股莫名的火氣。
只聽那年青的醫生說道:“沒錢還想讓我幫你看病?你趁早滾,別死在我門口,我還要做生意呢。”
只見那被醫生從診所裡踹出來的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在了那年青醫生的面前,一個勁兒地磕頭,邊磕邊求道:“求求你醫生,你行行好,救救我,我實在沒錢去大醫院看病了,我還不想死,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中年男人嘴裡說一句“求求你了”,就磕一次頭,一連磕了七八個,只聽“呯呯”的磕頭聲作響,這時周圍已圍了一大羣看熱鬧的人。那中年男子磕頭用力頗重,七八個響頭磕過,腦門上已是一片烏青,這時我再也忍不住,走上去,剛要將那中年男子扶起來時,嫣然突然間雙手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臂,一雙迷離的雙眸盯着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微微一怔,低聲道:“嫣然,放手,我去扶他起來,他再磕下去,非得死在這裡不可。”
嫣然還是一聲不吭,拉我的手更加用力了,我微微有些生氣,將聲音提高了八度:“嫣然,你幹什麼?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單純善良的嫣然哦!”
嫣然嘴巴動了動,欲言又止,我用力一掙,走上前去,伸手要扶那中年男子,嫣然這時叫了一聲“陸家阿哥”,我沒有理會她,伸手將中年男子扶了起來,說道:“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能隨隨便便給人下跪?”說着,我不等中年男子回答,走上前,雙手一伸,將那年青醫生一把揪了過來:“你丫的還配不配做醫生?你的醫德到哪裡去了?”
“就是,太缺德了,這樣也配做醫生?”人羣中有人大聲說道。
“不救人那也罷了,還將人從診所裡一腳踹出來,這不明白着欺負人麼?”一箇中年婦女十分不滿,邊罵邊往地上啐口水。
“你沒事兒?”指着那中年男人額頭上那老大一塊烏青問道。
那中年男人用漠然地眼神看了我一眼後,搖了搖頭,道:“沒事兒。”
我聽他的口音不是昆明本地人,身上的衣服很樸素,並不十分光鮮,有的地方還打了補丁,應該是地州一帶來昆明求醫治病的,這種地州上來的人,一般沒見過什麼事面,老實巴交得很,往往很多騙子就在車站一帶,專門對這一類人進行行騙。我想這個男人可能是因爲帶來的錢花光了,又或者在車站被人騙走,沒有人看病,纔會被那醫生一腳踹出來,於是我摸了摸皮夾,從裡面抽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遞給那個中年男人,說道:“我出門也沒帶多少錢,這點錢你就拿着用,回頭我給收容所救助站打個電話,讓他們幫你解決一下你的問題。”說着,我轉身對那年青的醫生道:“幫他包紮一下傷口,錢我給你。”
那青年醫生眼中現出一絲驚恐之色,道:“你就是給我幾萬塊錢,我也不醫,這是我個人原則,你就是穿着一身‘貓皮’,也無權命令我。”說着,一轉身,“呯”的一聲將診所大門關上,隨後連窗簾也拉下了,我不由地嘆了一口氣,對嫣然道:“嫣然,你幫我去附近藥店買點雲南白藥、消毒水和紗布一類的東西,我幫他包一包。”
嫣然用鄙夷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然後轉身向一旁的藥店走去,而這時中年男人的目光剛好投向嫣然,臉上也是一副驚恐之色,拿着錢的手不由地一抖,我塞給他的兩百塊錢頓時滑落在地上。我肚裡暗暗納悶,這中年男人似乎有點害怕嫣然,不過我也沒太放在心上,彎腰拾起錢,再一次遞到了中年男人的手裡,中年男人伸出手來接錢的時候,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也抖一下,我看到中年男子一雙枯槁的雙手上那十片指甲竟然漆黑髮亮。
說實話,我見過不少“灰指甲”的患者的手。灰指甲,又稱甲癬。一般以1-2個指(趾)甲開始發病,重者全部指(趾)甲均可罹患。患病甲板失去光澤,日久甲板增厚變形,呈灰白、污黃色,病情嚴重的就呈灰色或者灰褐色,呈現灰褐色的“灰指甲”已然不多,但像這中年男子這種呈黑色的更是聞所未聞,出於好奇,我不由地向他的手指多看了兩眼。
中年男人似乎感覺到了我異樣的目光,下意識地將一雙手往手縮了縮,就連我手中那兩百元錢也不敢伸手去接,我尷尬地笑了笑,道:“拿着,出門在外,沒有錢怎麼行?”說着,我將兩百元錢往他的上衣口袋裡一塞,中年男人衝我點了點頭,有些不大好意思卻又很感激地笑了笑。
這時,嫣然拿着紗布、消毒水之類的藥品走了過來,我對她說道:“嫣然,你幫他包紮一下。”嫣然狠狠地瞪了那中年男人一眼,“哼”了一聲,道:“我——不——要——”
那中年男人尷尬地笑了笑,道:“不……不用,我自己來。”說着,伸手便要接嫣然手中的藥品,嫣然將手一縮,道:“你自己包紮?你看得見你額頭上的傷口麼?”說着,嫣然將藥品遞了給我,道:“陸家阿哥,你來,我怕我包得不好。”
我本來對嫣然反常的態度略爲狐疑,這時聽她說“怕包得不好”,這才釋然道:“我說呢,嫣然這麼樂於助人,怎麼會不幫呢?原來是怕包得不好,那還是我來。”說着,我接過嫣然手中的藥品。
在接過藥品的同時,我突然感覺到手背上一陣麻癢,目光迅速移到手背上時,我似乎看見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嗖”地一下,飛速地鑽進了我的袖口,那東西移動速度之快實在難以形容,如果不是手背上的麻癢,我甚至可能懷疑是我眼花看錯了。
那東西鑽時我的衣袖裡,順着我的手臂往上爬,我頓時感到我全身的汗毛都堅了起來,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然後腦海中電光一閃,我便像被雷擊中一樣,拼命地用力甩了甩手臂。
然而,這個時候,那東西與皮膚接觸的感覺消失了,彷彿那東西鑽進了我體內一樣,然而,我卻沒有一絲痛苦,但我仍然肯定,那東西確實是像水滲透沙子一樣,滲透進了我的皮膚。我斜眼一瞥,見嫣然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不由地火了,大聲道:“嫣然,你對我做了什麼?”
嫣然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麼啊?陸家阿哥,你難道認爲嫣然會害你嗎?”說着,鼓起腮幫,小嘴噘得老高,一副生氣的樣子。
看着嫣然這麼可愛,我一腔怒火頓時沒了蹤影,而我也確信嫣然不過是和我開一個玩笑罷了,她會給我下蠱?她捨得嗎?想到這裡,我無奈地搖了搖頭,邊用手將紗布摺疊,邊說道:“我這個妹妹太俏皮了,讓你看笑話了。”說着,我拿起摺疊好的紗布轉過身,“我先替你把傷口……傷口……”
“包上”兩個字還沒說出來,我突然間發現,那中年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起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