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精神病的司法鑑定的過程是很難熬的,倘若鑑定結果顯示陳阿四並沒有精神病,那麼很顯然,他將被立即槍決。在鑑定結果出來以前,我還是決定再去看一看陳阿四,再詢問一些關於“長平之戰”的一些問題,當然,這一次,我不僅僅是爲了我個人的好心奇,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覺,雖然整件事情看起來是那麼的不可思議,但我還是相信,陳阿四的體內,有趙括的靈魂和意志存在,爲了證明我自己的看法,這一次,我要求技術部門,對陳阿四所說的一切口供,做一個謊言測試。
陳阿四被小張帶到了審訊室,幾天不見,陳阿四的精神狀態顯得並不是那麼好,不過看得出,他挺願意來見我的,小張拿出測謊儀,小心地給陳阿四戴上,這種測謊儀屬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產品,雖然看上去有些老土,比起現在的直接對人體瞳孔的檢測的測謊儀來說,這種產品雖然老舊,但誤差很小,操作起來也十分方便。
這種測謊儀是夾在手指尖上的,幾根導線連接着一臺極爲精密的儀器,儀器上又幾根指針,指針可以在打印紙上畫出波浪圖形,測試開始的時候,由一名警官對嫌疑人進行提問,而嫌疑人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即可,在回答的同時,指針便會在打印紙上左右擺動,畫出一道道波浪圖形,如果嫌疑人沒有說謊,則圖形是很平穩的,倘若嫌疑人說謊的話,那麼指針的擺動就會相當大,而且在紙上畫出來的波浪圖形就變得極爲不規律,其原理就是根據被測試人在回答問題時血壓的變化來測試是否說謊。
一切準備就緒後,小張便開始提問了,而我則在一旁,負責觀察指針和圖形的變化進行記錄。
小張說道:“從現在起,我問你一些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就行了,不要管問題的內容,你只需要老實回答就可以了。”說着,小張看了看陳阿四,陳阿四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小張便問道:“你的名字是叫陳阿四嗎?”
陳阿四搖了搖頭:“不是!”
我很清楚地看到指針擺動範圍很小,在紙上只留下了極其平穩規則的波浪形。
“你是江城羊腸小村的村民嗎?”
陳阿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這個問題他並沒有問答,只是說道:“不要問這些無關的問題,否則我拒絕回答。”
小張有些無奈地看了看我,我點點頭,說道:“直接切入正題吧,剛纔他回答不是的時候,並沒有說謊。”
小張只好問道:“你打算在測試中說謊嗎?”
“不,我沒有說謊的習慣。”
“這五十七個人,都是你殺的嗎?”
“是,都是我殺的。”
“殺他們之前,你有沒有事先確定目標,也就是預謀殺哪些人?”
“沒有。我並不知道哪些是秦人,哪些不是,所以我是聽到他們說話的口音後,才決定下手目標的。”
“你有沒有想過要殺多少人?”
“有,殺盡天下秦人。”
“從殺人現場,我們看出你有往西邊行動的可能,你是不是打算去陝西?”
陳阿四這時轉過頭來看着我,並沒有回答,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目光,我補充道:“就是秦國咸陽。”
“是的。”
小張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問題一路問下去,陳阿四都很從容地回答,而測謊儀的指針也一直趨於平穩擺動,在紙上留下了一連串起伏不大的波浪圖形,我知道再這麼問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於是我掏出筆,在紙上寫下“你知不知道你早在兩千年前已經在長平一戰中死去了?”寫完後,我把紙遞給了小張,示意他問這個問題。
小張看了看,剛要開口,只聽陳阿四對我說道:“你怎麼不直接問我?”
我只好無奈地笑了笑,問道:“你知不知道你早在兩千年前已經在長平一戰中死去了?”
陳阿四沉默了,半晌,才道:“不知道。”
這時,測謊儀的指針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指針劇烈擺動幾下,在紙上留下了落差起伏很大的波浪圖形,這結果顯示陳阿四在說謊,不過我也沒有點破,只好擺擺手,對小張說道:“可以了,測試就到這裡吧。”然後將打印的紙遞給小張,說道:“把這個交給王局。”
小張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審訊室,這時,審訊室裡只有我和陳阿四兩個人,我點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其實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是不是?爲什麼要說謊?”
陳阿四想了想,說道:“其實,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只知道,自從我中箭落馬以後,整個人都漂浮在空中,一開始,我神志十分清醒,親眼看到我四十萬的大軍全部投降白起,然後又親眼看到白起那老賊將我四十萬的大軍全部坑殺,而我卻無力阻止,你知道嗎?四十萬大軍哪,分成十個小隊,每個小隊四萬人,全部被秦軍趕進了事先挖好的坑裡,然後秦軍的強弩軍便萬箭發,將他們全部坑殺……”陳阿四說到這裡,神情顯得極爲恐怖,臉上的肌肉也不停地抽搐着,似乎見到這世界上最爲恐怖的事情,半晌,才喃喃地說道:“你看到那種血流成河的場景,我相信你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從那時起,我心裡便只有復仇兩個字。”
“可是,你知不知道,長平之戰已經是兩千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趙國早已不復存在,就連秦國也沒有了,你又何苦再去殺人呢?都已經過去兩千多年了,什麼樣的仇恨都已經化解了,不是嗎?”
“不是的。”陳阿四突然間大聲說道:“什麼都可以化解,就是仇恨不可以,我一直苦苦地在這裡徘徊,爲的就是有一天,能夠報仇,終於有一天,不知道爲什麼,我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再天上漂浮了,我知道,這是我復仇的機會來了,雖然我早已經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而這個人的身體並不是屬於我的,因爲他有二十三個指頭,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會佔據着他的身體,我知道,這一定是上天被我感動了,特地借這個人的身體給我,給我復仇的機會。”說到這裡,陳阿四已經是歇斯底里了,就連脖子上的青筋都已經暴起來了。
“結果怎麼樣呢?”我冷笑一聲,“上天或許看你可憐,給你一個身體,是想讓你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可是你不但沒有珍惜,反而去復仇,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已經害了這個人了,而你自己,也將會永遠地失去這個身體。”
陳阿四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下來,半晌才道:“我知道,被你們抓到,我便沒想活着走出去,在你們這個時代,殺人是要償命的,其實我有想過要離開這個身體,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樣離開。”頓了頓,陳阿四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說道:“我求你一個事兒,希望你能夠答應我。”
“什麼事兒?”
“世人都說我‘紙上談兵’,長平之敗是因爲我的關係,其實不是的,我希望你幫我告訴世人,爲我平反這兩千多年的冤屈。”
“怎麼平反?”
“這幾天,我向看管我的人要了可以寫字的東西,已經寫下來了。”陳阿四說着,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幾大篇紙,遞了給我,我看了一眼,苦笑道:“我看不懂的。”
“那天來的那個胖子他看得懂,你去問他,他會告訴你紙上的內容的。”
我點點頭,將這幾張皺巴巴的紙小心地摺好後,放進兜兒裡,問道:“還有什麼?”
陳阿四想了想,搖頭道:“沒了。”
這一連串的兇殺案說到這裡,應該算是結束了,雖然沒有人會相信我,也沒有人會相信陳阿四所說的話,可是我自己心裡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魂”這種東西存在。三天以後,法院一審做出判決,根據司法鑑定的結果,嫌疑犯陳阿四並沒有精神病史,在作案時,神志保持清醒,故意殺人罪成立,被判死刑,緩刑兩個月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生,陳阿四他並沒有上訴。
兩個月後,在永祿鄉煤窯那方圓數十公里的範圍已被確認爲長平之戰坑殺俘虜的遺蹟,並且進行了大規模的發掘工作,受胖子的邀請,我去到了現場,那一個一個大坑之中,全都是白骨,一具架着一具,一個堆在一個上面,縱橫交錯,看得直教人觸目驚心,而就在當天,陳阿四也被押赴刑場槍決,我知道死於陳阿四手中的那五十七個人得到應有的慰藉,然而,兩千多年前的那四十萬的亡靈,誰又替他們伸冤呢?
胖子很認真地將陳阿四交給我的那幾張紙上的內容翻譯了出來,而我也將這些內容發到了網上,題目就叫《一個含冤兩千年的戰國英雄》,很多網友都問我,爲什麼我這麼一個對戰爭一無所知的人,會將長平之戰分析得如此透徹時,我都一笑了之,並沒有給予任何回答,因爲我知道,就算我說出這個故事,也不會有人相信我。
陳阿四是死了,至於趙括他有沒有死?沒有人會知道,或許,趙括他作爲一個英雄,又或者作爲一個千古笑柄,他都將永遠留在歷史上,也永遠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
就在我整理完這個故事之後,由於心情極度鬱悶,我便一個人去了酒吧,畢竟這陳阿四的案子,使得我身心極度疲憊,我需要好好地放鬆一下,然而,在酒吧這種地方,最常發生的事情,無非就只有兩種,一種便是打架鬥毆,而另外一種,不用我說,大家都知道,那就是豔遇,然而我要說的這次豔遇,卻非同一般,因爲對方她不算是一個人,卻有着人的感情,思維,意識,甚至……但她絕不是一個鬼。詳情請看《中國神秘事件錄》第四季:《午夜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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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很多讀者都在問,所發生的這些事情都是“爲什麼”呀?其實老龍並不是不想作解釋,因爲很多東西根本就沒有解釋,又或者現在根本解釋不了,若是都能夠解釋,那還叫“神秘事件”嗎?至於“爲什麼”,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老龍也只能在故事中闡述個人的推測,至於事件的“爲什麼”,我還想是留給大家自己去想吧。所以老龍纔將書名取名《中國神秘事件錄》。就像金庸武俠裡的《雪山飛狐》,胡斐和苗人鳳決鬥時,小說結束的那段話:“胡斐到底能不能平安歸來和她相會,他這一刀到底劈下去還是不劈?”一樣,或許,就連作者那時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