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見過婆婆的筆跡，一開始也看不出這封信到底是不是婆婆寫的，快速看了信的開頭，程肖揚在我看信的時候也動了起來，他把掉在地上的那張照片撿了起來。
“照片上的這個人是我爸爸，年輕時候的照片我見過，這張我家裡也有的，可是……從來不知道她就在照片上。”程肖揚把照片上的人指給我看，原來這張照片就是婆婆之前給我看的那個，照片上的婆婆和公公都在笑，可是他們現在都不在了。
“唸吧……”程肖揚看我瞅着照片發呆就說了一句，他回到窗臺上繼續坐着，我拿着信開始念。
這封信寫得很長，筆跡也是忽大忽小的，我覺得婆婆寫的時候肯定不是一次寫完的纔會這樣。我很怕自己唸錯了心裡的內容，所以一直念得很慢，有些地方還需要仔細辨認一下才能繼續，所以聽起來這封信寫得很不連貫。
信是婆婆寫給程肖揚的，一開頭就是說程肖揚生下來的第十天之後，婆婆就再也沒見過他，一直到今年在我的婚禮上見到他，可是那時候婆婆並不知道程肖揚的身份。
我念到這裡的時候，程肖揚默默點了一顆煙抽起來，我稍作停頓回想了一下在我的婚禮上，好像我也沒注意到婆婆跟他有過交集。
婆婆在信上接着說，她一直以爲這輩子都不會見到程肖揚這個兒子了，因爲當年她離開程家的時候答應過程江，今生都不見這個孩子的，可是世界就是這麼輪迴往復的，誰也想不到婆婆會因爲我的關係又見到了她的第一個孩子。
看見婆婆寫着因爲我的關係，我不得不擡起頭看看程肖揚，他很安靜的聽我念信，可是我念到這裡不想繼續了，我覺得從我嘴裡念出這些內容很不得勁。
“你自己看吧，信本來就是寫給你的，我不念了。”我伸手把信遞到程肖揚面前，他看看我，“她調查過我，不是請什麼私家偵探之類的，就是她自己親自調查的，還真的就查到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挺厲害的。”
程肖揚話裡提到婆婆的時候一直就沒稱呼過媽媽，我看着他平靜的臉色反而擔心起來，他可不是蔣衛東那種情緒內斂的人，這個時候他要是跟我大喊大叫發泄心裡的鬱悶悲傷我反倒會很放心，可是他現在這麼淡定。
“你怎麼知道的呢？”我把拿着信的手又縮了回來，程肖揚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讓我繼續念信。
婆婆信上寫的內容挺跳躍的，她說了一句因爲我才又見到程肖揚之後就換了話題，開始說起程肖揚她是怎麼懷上的了。
原來年輕的時候，婆婆和程江還有公公蔣國慶曾經在一個工廠上班，程江那時候是從別的地方後來的，可是來了之後很快就成了師傅手底下最紅的徒弟，那個師傅就是我公公的爸爸，婆婆也是他的徒弟之一。因爲都在一起上班幹活加上師徒這層關係，三個人也走得近了起來。
婆婆沒在信裡細說他們三個之間的關係，只是說後來程江離開了工廠去做生意，那個年代像他這樣的人都被認爲是不務正業的，婆婆的意思好像是說因爲這個她跟程老爺子分來了，看來那之前兩個人應該是處朋友了。再後來，程老爺子就發達了，婆婆不知道爲什麼也離開了工廠，她沒有細說。
“你喝水嗎？”我念到這裡的時候，程肖揚突然打斷我，我說不渴，他也就沒再說話。
婆婆寫到這裡又轉了方向，她直接說到了程肖揚出生之前，我聽見程肖揚咳嗽了幾聲，擡起頭看他一眼，他正在盯着我看，那眼神很直白，讓我不敢直視他趕緊低下頭接着念信。
程肖揚出生在十月初，婆婆生他的時候很費勁，那個年代很少有剖腹產，可是婆婆自己沒辦法生最後就是剖腹生下的程肖揚，生下來的時候婆婆什麼都不知道了，等她清醒過來找孩子的時候，只看見程老爺子在身邊。
婆婆接着寫說她看着程老爺子使勁的哭，可是不管她怎麼哭都沒人勸她，她也不敢問孩子哪裡去了怎麼樣……我看到這裡一下子就心酸起來，婆婆原來還有這麼一段經歷，我以爲她在我流產的時候說出那麼尖刻的話肯定是沒在生孩子上面受過什麼格外的折騰，可看着信裡的內容我才知道她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是這樣。
婆婆還是沒說她跟程老爺子是怎麼回事，說完這段又開始說後來去給程肖揚家裡做保姆的事情，她說隔了那麼些年沒想到還會重操舊業，從離開程家開始就沒做過保姆了，也不想再做那個了。
我讀着隱隱覺得，婆婆似乎對保姆這個職業很敏感，我還記得蔣衛東那時候知道婆婆去做保姆時的樣子，他當時看起來特別吃驚，我當時還以爲蔣衛東是心疼婆婆老了還去外面工作，現在想想可能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我因爲想心事所以停下來沒繼續念下去，直到程肖揚喊我好幾聲，才把我從回憶里拉回來，我接着看信，可是接下來的字讓我張不開嘴了。
婆婆寫的這是什麼啊……我快速看完一段字，然後擡起頭看看程肖揚，不知道該怎麼念給他聽下面的內容了。
“怎麼了……”程肖揚問我，我皺着眉頭把信遞給他，“你自己看吧，我真的不能念下去了，你自己看……”
我直接把信硬塞給了程肖揚，他不解的拿過信，又看了我半天才低下頭開始看信。
很長時間裡，屋子裡靜的嚇人，程肖揚看着信不說話，我也不想去打擾他，我知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媽媽給自己寫下那些內容都會不好受的，所以我知道程肖揚看了也會很難接受，不知道他看完會什麼反應。
程肖揚應該是把這封信全看了，因爲我看見他翻到了最後一頁。他看完最後一頁把幾頁信紙整理了一下，我以爲是他看完信要把信摺好收起來，沒想到程肖揚猛地把信紙刷拉一下全撕開了。
他動作很快，信紙瞬息間就變成了一堆紙片落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