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志剛匆匆飛奔而至,他四下一掃,就看清楚了宿舍內的形勢,將目光鎖定在孤狼身上。
“好玩嗎?”
趙志剛的聲音並不高,但是熟悉他的人都能從中間聽出分量。但是這一刻,正在大腦中不斷重新播放剛纔射擊的每一個細節,對外界刺激,只剩下最本能反應的孤狼,卻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趙志剛臉上的表情愈發地溫和:“那,還玩不?”
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這個時候都會立刻認慫,以免徹底激怒指導員,成爲指導員新官上任三把火當中燒得最猛的第一把。
咔啦……
回答趙志剛的,是自動步槍更換彈匣後,拉動槍栓的聲響。
面對這一幕,趙志剛的眼角不受控制地輕跳了一下,周圍原本還抱着看好戲心態的一羣特種兵,更是瞪大了雙眼,這下事情可大條了,難道他們始皇特戰小隊,乃至整個夜鷹突擊隊,第一名女性特種兵,在進入軍營的第一天,就要因爲違反槍支安全管理條例,外加無視上級被掃地出門?
孤狼拎着自動步槍,走到窗戶對面的牀鋪前,趴下身體,竟然鑽到了牀底。用身體右側貼着地面躺下來,右腿曲起把左腿架到了自己的右腿膝蓋上,形成一個相當穩定的支撐點,然後把瞄準基線過高的九五式突擊步槍架在了自己的左腿上。
她的左手壓在突擊步槍上方,用壓制的方法來保持槍身穩定,右手食指扣住扳機,頭部微側,這樣她在使用九五式突擊步槍時,就可以將瞄準基線壓低,可是旋即孤狼就搖了搖頭,顯然她也明白,在戰場上和敵人交火時,能用這種特殊躺姿射擊,而且能保證彈無虛發的人,絕對是屈指可數。在戰場上使用了這種躺姿射擊,更是放棄了機動性,一旦遭遇敵軍迫擊炮轟擊,很難及時做出軍事規避動作。
孤狼又用正常臥姿趴在牀下,架起了手中的九五式突擊步槍,但是她手中的自動步槍卻逆時針旋轉四十五度橫舉而起,彈匣和地面形成了平行關係,這樣舉槍她想要瞄準,就必須把腦袋側過來,而且要側到一個令人難受的程度。
這種射擊方法,精度當然會受到影響,槍法稍差一點的士兵,根本無法控制步槍的後座力,會把子彈打得滿天亂飛,但是對受過特殊訓練的老兵來說,這種射擊姿勢卻是別開生面,而且在特定場合,能夠發揮出預料之外的作用。
舉個例子,一般的家用汽車底盤都不算高,就算是勉強鑽到底下躲藏,槍口稍稍一擡,就會被底盤壓制住,不要說是精確射擊,就算是胡亂掃射,都要考慮子彈打到底盤上四處反彈,會不會自擺烏龍。如果必須躲在汽車下面發起進攻,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使用手槍。
但是孤狼的這個動作,卻是長度與高度互換,在將火力仰角壓縮的同時,也將火力扇面無限增加。簡單來說,她是擁有了足夠的高度進行精確射擊,但是由於火力射角太小,射擊目標會在她的視線中一閃而逝,抓不住這個機會,她就再也沒有開槍的可能。
如果這麼形容,你還無法理解這種射擊的難度,你可以自己鑽到牀下,再往窗外看,你會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只要不把腦袋探到外面,受到牀板和窗臺的雙重阻障,你的視野範圍,就是那麼窄窄的一條。所謂白駒過隙,瞬間而逝,莫過如此。
燕破嶽看着鑽在牀底下,舉起步槍對着窗外,在等待着什麼的孤狼,他拿起自己剛剛領到的搪瓷缸,大踏步走到窗戶前,一揮手將搪瓷缸揚手拋出窗外。
搪瓷缸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被拋到十幾米的高空,在動能與勢能達到平衡點時,搪瓷缸在空中停滯了零點一秒鐘,又一路翻滾着向下墜落。
“砰!”
一發子彈以斜四十度角飛出,緊貼着窗臺飛過,那隻搪瓷缸在空中猛然炸裂,看到這一幕,就算是已經對孤狼的狙擊技術有了足夠高評價的老兵們,仍然再次被震撼了,就連他們的副隊長許陽都忍不住發出一聲狂喝:“漂亮!”
有一部描寫蘇聯狙擊手與德國狙擊手生死對決的影片,在那部影片中,德國狙擊手訓練學校的校長親自參戰,他潛伏在廢墟中,瞄準了大樓走廊中間一條被炮彈炸開的縫隙,就是在蘇聯狙擊手飛身躍過這道縫隙時,校長一槍打中其頭部將之當場擊斃。
那個畫面殘酷而精彩得讓人記憶深刻,但是孤狼這一槍,與之相比也毫不遜色。
沉默了片刻,熱烈的掌聲突然從宿舍中響起,看着從牀底下慢慢爬出來的孤狼,每一個人都對她露出了燦爛的笑臉,一隻只有力的手掌,重重地拍到了孤狼的肩膀上,把她並不算太瘦弱的身軀拍得東倒西歪。
就憑這最後一槍,她就贏得了所有人的認可。不要再去說什麼戰爭讓女人走開的話,有孤狼這樣的狙擊手做隊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幸運。
面對眼前這一張張充滿善意的笑臉,還有那一陣陣爲她而響起的熱烈掌聲,孤狼也想要努力迴應大家,她伸手摸了摸後腦勺,那動作怎麼看,都像是她剛纔在牀底下,不小心把腦袋碰了個大包,然後她對着所有人,有點遲疑又有點緩慢地伸出了舌頭,在空中抽巴了兩下,又“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這位姑奶奶的動作,有點怪啊。
發現有點冷場,孤狼的臉上露出一絲迷茫,她又對着集中到她面前的特種兵們,眨了一下右眼皮,大約過了三秒鐘,她眨了第二下。發現所有人看向她的表情更加詭異,就算是一向淡定從容,臨泰山倒都不變色的孤狼,都忍不住真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這下沉默終於被打破了,許陽遲疑地問道:“九五突擊步槍射擊時硝煙是比較重,孤狼,你的眼睛被煙燻到了?”
孤狼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點點憂鬱,但是迎着許陽關切的眼神,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同時在她心中,認真地思索着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爲什麼燕破嶽眨眼睛,看起來顯得很隨意親切,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而她眨眼睛,就讓人聯想到眼睛被硝煙薰到?難道說,是因爲她老把那隻放大鏡掛在右眼上,所以不夠圓滑順暢的緣故?
想到這裡,孤狼將求解的目光投向了燕破嶽。燕破嶽就算是再聰明,再善解人意,又不是孤狼姑奶奶肚子裡的蛔蟲,又哪可能知道剛剛技驚全場的孤狼,在這一刻不是志得意滿,不是在擔憂隨之必將到來的懲罰,而是在糾結什麼眨眼睛、吐舌頭的賣萌問題?
發現孤狼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燕破嶽在趙志剛看不到的位置,嘴角對着趙志剛站立的方向一呶,又暗中伸出右手,比畫出一個“V”字形手勢。再用脣語,無聲地對着孤狼送去一句誇講:“噢耶~下次一定再繼續努力噢。”
孤狼用力點頭,至於她有沒有真的讀懂燕破嶽的表情手勢和脣語,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孤狼!”
一聲厲喝突然在耳邊炸響,已經過了槍癮,終於恢復正常的孤狼迅速立正,放聲應道:“到!”
趙志剛走上前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孤狼:“你幹得不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