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陌生的畫面從少年人的腦海中閃過,讓他頭痛欲裂。
這是記憶的碎片,一個不屬於他的記憶。
少年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但還是努力的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乎乎的天花板。
少年轉動眼珠,向着四周望去,看到了同樣黑乎乎的牆壁,牆壁上則掛着一張已經發黃的海報,海報上是一個穿旗袍的女子,而且還是手繪的那種,就像是民國時期的產物。
再往周圍看,有一個破舊的櫃子,幾個板凳,一張方桌,方桌上有一盞膩膩的玻璃罩煤油燈,一塊破硯臺,一支油膩膩的毛筆,以及類似於賬簿之類的東西。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用煤油燈,賣古董的麼!”少年心中正瞎琢磨着,卻聽到另一個聲音從旁響起:
“小強醒了,快過來,小強醒了!”
下一秒,一張黑黝黝、佈滿皺紋的面容出現在少年的視線中,他仔細的看了看少年,立即大喊道:“真的醒了,人還沒死,快去拿碗紅糖水,說不定能撿條命!”
片刻後,有人端着一個破瓷碗走了過來,碗中還有些黑乎乎的湯水,不由分說全都灌進了少年的口中。
“能不能扛過去,就看他的造化了!”另一個聲音響起。
少年覺得那碗紅糖水並不甜,甚至有一種苦味,顯然這紅糖的品質不怎麼樣。好在紅糖水是熱的,一碗熱水下肚,讓他的腦子恢復了一些清明。
腦海中無數的記憶碎片越來越清晰,逐漸的結合在了一起,下一秒少年突然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我沒死,我竟然穿越了!現在是1929年!我回到了一百年前。”意識到這一點後,少年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穿越之前,他當過職業運動員,做過職業教練,客串過體育解說,後來在一所體育大學裡當了教授,而且還是很有名氣的那一種,他在體育運動方面的研究成果,即便是在國際上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而如今,他穿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他現在的名字叫陳強。
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連貫,也越來越清晰,他終於知道了這個名叫“陳強”的少年的身世。
陳強祖籍山東濟南,祖上出過進士,所以陳家也算是書香門第。
陳家在濟南府有些家業,算得上是大戶人家,中國人重視教育,家裡有錢自然不會吝嗇供孩子讀書,所以陳強三歲便進了蒙學,後來讀小學、讀中學也都是在濟南最好的學校。
按照正常的人生軌跡,陳強中學畢業後,會考一個大學,然後步入社會。
誰知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1928年,也就是陳強十四歲的時候,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濟南慘案,陳強的家人全都死於濟南慘案,而當時陳強恰巧在學校,僥倖逃得一條性命,逃出城後隨着一幫難民南下,一路漂泊來到了上海。
來到上海後的陳強,沒有被人販子騙去當苦力給賣掉,也沒有淪爲扒竊黨,而是憑着上過學、識得字,成爲了一個報童,每天賺些餬口錢,勉強算是活到了1929年。
舊上海報童的收入並不多,很多時候連溫飽都滿足不了。爲了多賺些錢能吃飽飯,陳強決定換個工作,找了個車行,改行當了黃包車伕。
黃包車伕是很辛苦的,不過對於經歷過家破人亡的陳強來說,吃點苦不算什麼。而且他成長在富裕人家,從小便吃好喝好不缺營養,再加上山東大漢的基因,即便只有十五歲,但身材也算是高大,看起來有把子力氣,也能幹的了這種拉車苦力活。
或許有人覺得,十五歲還是個孩子,毛都沒長齊呢,拉黃包車更是天方夜譚。但是在舊中國,十五歲拉黃包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胡適先生曾經有有一篇文章叫《人力車伕》,裡面有這麼一段內容,客人問車伕幾歲,車伕回答說:“今年十六,拉過三年車,您老別多疑。”這也就意味着車伕在十三歲時便開始拉黃包車了。所以十五歲的人力車伕,在當時也是正常的事情。
拉車要比賣報賺得多,舊上海拉黃包車,讓一家三口溫飽是沒有問題的。可惜的是陳強卻非常不走運,在成爲人力車伕的第二天,便被一輛汽車給撞了。
這可是1929年,能買得起汽車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開汽車的達官貴人、或者是洋人,就算是撞死個人力車伕,也是白撞。
畢竟車伕是社會的最底層。舊上海巡捕房纔不會去管一個人力車伕的死活,不僅如此,被撞的車伕還要負全責,人家不跟你要修車費就算是謝天謝地了,碰瓷之類的事情更是想都別想,
被汽車撞了,當時陳強就丟掉了半條命,昏迷過去,人力車伕這種貧苦人自然是請不起醫生去不起醫院的,被車撞了只能聽天由命。有個好心的同行將陳強擡回了車行等死。
這年頭兵荒馬亂的,黃浦江裡每天扔進去的死人多了去了,不差陳強這一個。
接下來便有了體育大學教授穿越的這一幕,一碗劣質的紅糖水下肚後,之前的陳強已經死了,而如今的陳強,則成爲未來的體育教授。
……
頭痛的感覺逐漸的減輕,陳強的腦袋也越來越清醒,他半眯着眼睛,偷偷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真的穿越了麼?1929年?我真的來到了1929年?這裡是民國的舊上海?”
此時此刻,陳強仍然無法接受自己穿越的事情,他的腦海裡更是一片的空白。
迷茫、無助、恐懼、焦慮……各種負面的情緒猶如泉涌般襲來,陳強多麼希望這是一場夢,他只需要猛的一睜眼,就可以從夢中醒來。
腳步聲響起,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人個頭不高,身材略微有些偏胖,和其他人不同的是,這人穿着的是一身長衫。
目前爲止,陳強所見到的人都是短打扮的,他們都是賣力氣活的車伕,而這個中年人,肯定不是幹力氣活的,因爲他穿了長衫。
車行裡的人見到這個長衫男子,立刻讓到了兩旁,而且表情還顯得十分恭敬,顯然這個長衫男子是有地位的。
“掌櫃的回來了!”有人更是諂媚的上前打招呼。
隨着這一聲“掌櫃”的稱呼,陳強的記憶裡也浮現出了這個掌櫃的信息,此人姓劉,是這間車行的大掌櫃。
只聽劉掌櫃開口說道:“我剛剛去了一趟顧四爺那裡,顧四爺仁義,說既然是咱們車行的把式,被撞死了也不能不管,讓咱們把他的身後事給料理了。我聽說這小子沒有親人,是個逃難來的癟三,這倒也省事了,一會你們幾個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吧,免得暴屍荒野連個全屍都保不住。記住坑挖深一些,別被野狗挖出來了,這可是顧四爺親自吩咐的事情。”
“掌櫃的,陳強那小子還沒死。”一個聲音響起,說話的是剛剛給陳強喂紅糖水那人。
“還沒死?拉回來的時候不是說出氣多進氣少了麼?到現在還活着吶!”劉掌櫃眉頭一皺,倒不是在故意咒陳強早點斷氣,只是單純的感到意外而已。
“剛剛給他灌了一碗紅糖水,這小子竟然活過來了,現在看來是死不了了。”那人回答道。
“帶我去看看。”劉掌櫃吩咐道,沒過幾秒,陳強的視線中便出現了劉掌櫃的面容。
大額頭小眼睛,嘴上兩撇小鬍子,面色有些蒼白,一身長衫隱約有幾塊油膩,這劉掌櫃看起來並不像是個體面人。
劉掌櫃盯着陳強看了半天,發覺陳強已經清醒,而且有了意識,便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這癟三是死不了了,運氣可真好,被車撞飛了那麼遠還能活着。”
劉掌櫃說着,對身邊人吩咐道:“把他扶起來,看看能動彈了麼!”
立刻有人上前扶着陳強坐起身來,活動起來。
實際上那晚紅糖水下肚之後,陳強有了意識,那時候的他已經能動了,他仍然像躺在原地,只是因爲一時間接受不了穿越的事情,接受不了這種身份和生活環境的轉變。
“看樣子是死不了了!這還是個麻煩事……”劉掌櫃自言自語般說道。
陳強心中頓時有些不滿,自己沒死,劉掌櫃反倒是挺失望的樣子,而且嘴上還說是“麻煩事”,這劉掌櫃像是完全沒拿人命當回事!
只聽劉掌櫃接着說道:“你這癟三,要是死了的話,我倒不擔心那車主來找麻煩,有錢人家不會來自尋晦氣。可現在你沒死,那車主要是來問我要修車費,我可掏不起!”
陳強瞬間明白過來,劉掌櫃說的“麻煩”是什麼。
這舊上海就是這麼的殘酷,窮人是沒處說理的,有錢有勢的人家撞了個車伕,非但不用負責,還得要車伕擔下修車的費用。若是陳強被撞死了,便是人死賬消,人家達官貴人犯不着來跟一個死人較勁,多晦氣!可是陳強沒死,說不定人家真會讓陳強賠修車錢,這對車行來說也的確是個麻煩。
最起碼在大多數人眼中,陳強的這條命,比不上汽車的一條保險槓。
只見劉掌櫃長嘆一口氣:“罷了!既然沒有被車撞死,算你命大!這兵荒馬亂的,閻王爺不收你,你這癟三以後就好好活着吧。只是這拉車的活,你是做不了了!”
“爲什麼?”陳強下意識的問。
“我若是留下你,那撞你的車主找來,讓你賠修車錢,你賠得起麼?你賠不起,人家還不得讓我這車行賠?那可是四個輪的汽車,不是我這兩個輪的洋車,把這車行賣了都買不了一輛汽車!我拿什麼賠給人家?所以我這小廟,你是待不下去了。你走了,便是與我這車行再無關係。”劉掌櫃冷冷的說道。
其實劉掌櫃也拿不準,那個有錢人家會不會來要修車錢,但劉掌櫃知道,能夠開的起汽車的人,自己肯定是得罪不起的。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陳強趕走肯定是一勞永逸的法子。況且劉掌櫃手下也不缺這麼一個“未成年車伕”。
只見劉掌櫃擺了擺手:“行了,趕緊走吧!車伕這行你是待不下去了,以後找個別的營生吧!”
陳強愣了愣,隨後明白過來,他失業了!
“穿越第一天就被炒魷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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