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書箱拍拍哈莎的肩頭,眼神複雜,一個花季少女不應該承受如此之重,人心的險惡和紛爭不應該牽連到她。代書箱頗爲欣慰的衝哈莎點點頭,同時讓她趕緊回去,不要被此事牽連。哈莎臉色微紅,看了代書箱一眼,隨即低下頭。
短短几分鐘,所有行裝收拾完畢,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除了武器什麼都可扔掉。哈莎領着衆人左拐右拐,避過了部落所有崗哨,順利進入叢林。代書箱和瑞娜再次感謝,告訴她趕緊回去。哈莎不肯,堅持要看着他們離開。
大家都是軍人,沒有多少兒女情長,在哈莎注視下朝叢林深處進發。樹木很快掩住了哈莎的身影。每個人都默然不語,變故太大了,任誰都無法適應。突然脫離那種與世無爭、平靜安逸的生活,不免有些失落。太突然了,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連長,我們一直朝南走下去?”小猴子低聲問道。
代書箱猜出小猴子有想法,問道:“你的意思是?”
“也沒啥意思。就是……萬一土著人追上來,我們會很麻煩。”小猴子回答。
代書箱扇了一下小猴子的後腦勺,“你小子,越來越鬼了!命令大家往西北走。” шωш⊕ тTk дn⊕ ¢ O
七個人迅速改變行進路線,改往西北行進。往南是走出野人山最便捷的路線,莫地就在那個方向,快的話只需要三天,而且大家都走過一遍,輕車熟路。正是因爲這樣,土著人才有可能往南追下去。一旦遭遇,難免一場大戰。
往西北走雖然會進入野人山腹地,但是卻能擺脫土著人的追襲。而且印度就在正西,並未偏離大方向。
天很快黑下來,不知是不是突然改變行進路線起了效果,土著人沒有追上來。不過也不能大意,現在還未脫離土著的活動範圍。只能趁着夜色繼續行進。
在野人山走夜路極其危險,尤其是剛下過雨,到處是沼澤,一不小心就會陷進去。勉強走了幾裡,衆人實在無法堅持,太艱難了,每次落腳都會陷沒膝蓋,每次拔出腳都要用盡渾身力氣。好幾次深陷泥沼,雖然都死裡逃生,卻也消耗了全部體力。
“連長……”走在最前面的小猴子突然一聲驚呼,短暫而急促。
“堅持住,馬上救你!”代書箱暴吼,單腿跪在泥裡,快速解下身上的裝備。
其他人也停下來,分頭尋找粗長的樹枝。
“不要往這邊靠近,離遠點兒!”小猴子吼叫,身體一點點往下沉,淤泥沒過胸部,還在一點點吞噬小猴子的身體。沼澤就是這麼殘忍,一旦有人陷入,不出幾分鐘便會被吞噬。
“別說話,別動,我來了!”代書箱解下身上的繩索,朝沼澤靠近。陷進沼澤,身體越掙扎陷得越快,大聲喊話、呼吸、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加速身體下沉。小猴子拼命提醒大家,其實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嗖,代書箱把繩子扔過去,繩頭距小猴子近在咫尺。“抓住!”代書箱叫喊。黑暗中看不真切,小猴子的雙手距離繩頭咫尺之遙,就是這點距離決定了生與死的差別。任憑小猴子如何掙扎,始終差一點點。隨着身子一點點往下陷,手指與繩子漸漸拉開。
代書箱重新把繩子拽回來,再扔,還是差一點。“堅持住啊!”他開始起急,時間真的耗不起。
“我來!”龔大牛拽過繩子,空中掄了幾圈,嗖一下扔出去。
“抓……到啦……”那邊有了迴應。
幾雙手同時抓住繩子,用力往回拽。繩子拉得筆直緊繃,卻沒有拽動。代書箱趕緊叫停,小猴子陷得太深,用力太猛不好使。幾個人叫着口號緩緩用力,終於有了動靜,繩子往後退了幾寸。足足兩頓飯的工夫總算把小猴子拽出來。
此時的小猴子整個成了一個泥人,除了腦袋渾身都是泥。臉上汗水和污泥混雜在一起,看不到一絲肉色。如果不是鼻孔還有喘氣聲,很難分辨這是一個人。
“拿水!”代書箱招手。
趙運來遞過水壺。清水灑在小猴子臉上,終於露出肉色,整張臉漲得通紅,還沒有從缺氧的狀態中恢復。代書箱把他背起來,命令繼續前進。天已經黑透,如果不及時找一個過夜的地方,天知道會遇到什麼麻煩。
這次開路的是孔昭強,幾個人小心翼翼往前摸進。腳下普擦普擦的泥水聲劃破夜的寧靜,偶爾有莫名的動物被驚動,在樹叢裡蘇蘇的跑動。如果是一隻兔子也就罷了,萬一是一頭狼……幾個人不敢有絲毫大意,握着槍小心戒備。
樹木漸漸稀疏,沼澤越來越少,運氣還不錯,正在接近一處高地。半小時後終於走到一處高坡,亂石橫生樹木稀疏,七個人彷彿登上了諾亞方舟,躺在亂石上再也不肯起來。代書箱提醒大家,先檢查身體,別讓螞蟥鑽了空子。
月色當空,朦朧的光線透過稀疏的樹木灑在亂石上,泛着青白色的冷光。森林深處一片漆黑,偶有熒光在遠處一閃而滅,不知是螢火蟲還是動物的眼睛。天氣很悶,即便是夜晚,仍能感覺到地面的水汽在往上涌,潮溼難耐。
一股難聞的氣味兒在空氣中彌散,令人很不舒服。微風吹過,氣味兒更甚,幾乎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
“好臭啊!”龔大牛大聲抱怨。
其他人自然也聞到了,只是身心疲憊,沒有精力抱怨罷了。經龔大牛提醒,越發覺得難以忍受。那種臭味很怪,說不清道不明,令人窒息。
“老孔,去看看。”代書箱說道。
“是。”孔昭強爬起來,辨別一下方位,向高地另一邊走去。以往這種事都是小猴子幹,如今只能臨時換人。
“注意安全。”
“知道。”孔昭強一邊答應一邊消失在黑暗中。
其他人也都坐起來,靜等消息。夜很靜,能聽見孔昭強摩擦灌木的聲音,由近而遠。後來聽不見了,顯然他離開了足夠遠。
陸樹庭默默地擺弄着手槍,不分場合,手槍永遠是他手裡的玩物。代書箱不放心,打算過去看看。瑞娜也要跟着。
“連長,有情況!”遠處傳來孔昭強的喊聲。
唰,所有人都站起來,槍支在手大踏步朝前方走去。高地並不大,很快到了另一端的邊緣。怪味兒更加濃烈,陣陣惡臭直鑽鼻孔,幾乎令人窒息。一條黑影在幾十米外不停招手,孔昭強在聯絡他們。衆人走下高地趕過去。
這是一片低窪地,樹木茂密,月光很難照進來。黑漆漆很難看清具體情況,不過可以肯定這就是怪味的源頭。
噗,有人點亮打火機,試圖看個究竟。豆粒大的火苗不足以撕開黑暗的一角,沒有任何效果。噗,又一個打火機點亮,兩個光點湊在一起終於有了效果。
這是一片泥沼,水窪夾雜着黑色的泥土跟夜色融爲一體,看不清有多大。最爲怪異的是這片泥沼上寸草不生,跟其它地方大相徑庭。野人山的泥沼地一般都生長着過膝的雜草,比較容易分辨,但是此地不一樣,目及之內寸草不生。
怪味就是從這裡發出的,濃烈的氣味令人窒息,幾個人不敢久留,紛紛撤離。龔大牛的腳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看不清楚啥玩意兒,反正圓溜溜的。他向趙運來要來打火機,彎下腰看個究竟。一個白花花、圓溜溜的東西裹着淤泥,看不很清。他擡起一隻腳擦拭上面的淤泥,終於看清本來面目。
“有情況!”龔大牛略帶驚恐地說道。
老龔出了名的膽大,能讓他驚呼,足見事情有多麼不一般。所有人齊刷刷湊過去,火苗跳動之下,淤泥裡赫然埋着一個骷髏頭。那是一個人的頭骨,憑經驗判斷,頭骨存在的時間顯然不長,最多一兩個月,但是皮肉和頭髮都沒了。進入野人山以來,他們見過了太多的屍骨,前面的人陷入泥沼,後面的人再經過的時候,看到的就已經是白骨。
很快有人有新發現,腿骨、肋骨、頭骨四散在淤泥裡,震撼人心。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極有可能是戰友留下的,意味着又有人倒下。大家心情沉重,彷彿跌進無底深淵,看不到任何希望。真的能活着走出去嗎?每個人都在想,自己的下場是不是也如這裡的白骨?
代書箱領頭,大家默默朝泥沼拜了三拜,死去的都是英雄,必須要祭拜。
大家默默回到營地,沒有人能夠入眠,飄過來的怪味提醒着他們那裡有戰友們的屍骨。夜色蒼茫,如同人們心裡一樣看不到一絲亮光。野人山,緬甸,真的能活着走出去嗎?
大家默默地坐着,一直到黎明。薄薄的霧氣籠罩山林,還好沒有瘴氣。代書箱命令瑞娜和小猴子準備早飯。兩人誰也沒動。代書箱也沒有勉強,這種情形下實在沒有心情吃早飯,即便每個人都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