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第三章 揚雄和桓譚的思想概述 (1)

揚雄(公元前53—18年),字子云,西漢蜀郡成都(今四川成都郫縣友愛鎮)人。西漢學者、辭賦家、語言學家。揚雄少時好學,博覽多識,酷好辭賦。口吃,不善言談,而好深思。家貧,不慕富貴。40歲後,始遊京師。後經蜀人楊莊引薦,被喜愛辭賦的成帝召入宮廷,侍從祭祀遊獵,任給事黃門郎。其官職一直很低微,歷成、哀、平“三世不徙官”。王莽稱帝后,揚雄校書於天祿閣。後受他人牽累,即將被捕,於是墜閣自殺,未死。

主要哲學著作是《太玄》和《法言》。《太玄》是模仿《周易》的,《法言》則模仿《論語》。《太玄》的大部分詞句非常晦澀,文義不明確;《法言》則比較簡明。

一、對“天人感應”論的批判

西漢末年,《讖》、《緯》流行,“天人感應”的宗教迷信瀰漫一時,在這種環境中,揚雄表現了獨立思考的精神,依據唯物主義的觀點,對於“天人感應”的謬論,對於鬼神以及長生不死等迷信,都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批判。揚雄的哲學思想是複雜的。他的哲學體系中含有一些唯物主義的內容,但是在唯物主義的內容之上,安置了一個籠罩一切的神秘的絕對觀念“玄”,從而使他的哲學體系成爲一個客觀唯心主義的體系。對於揚雄哲學中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矛盾,我們應進行恰如其分的分析。

揚雄認爲,天是自然而然的,並無目的。《法言》中說:“或問天。曰:吾於天與,見無爲之爲矣。或問雕刻衆形者匪天與?曰:以其不雕刻也。如物刻而雕之,焉得力而給諸?”天是無爲的,萬物都是自然形成的,並不是天在那裡雕刻萬物。這是對於神學目的論的一種簡單而明確的反駁,與董仲舒的思想處於對立的地位。

揚雄不承認神怪,他說:“神怪茫茫,若存若亡,聖人曼雲。”神怪是沒有明確證驗的,聖人不談論神怪。他更不承認所謂長生不死的神仙,《法言》中說:“或問人言仙者,有諸乎?籲!吾聞伏羲神農歿,皇帝堯舜殂落而死,文王畢,孔子魯城之北,獨子愛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這是說,自古以來,無人不死,哪兒有不死的仙呢?揚雄更指出有生有死是必然規律:“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也。”

他還批評了“五百歲而聖人出”的謬論:“或問五百歲而聖人出,有諸?曰:堯舜禹,君臣也,而並。文武周公,父子也,而處。湯孔子數百歲而生。因往以推來,雖千一不可知也。”這是說有的時候,同時可以有幾個聖人,如堯、舜、禹,文王、武王、周公等;有時候,前後的聖人相隔千年,如商湯到孔子。所以五百年出現一個聖人的說法是靠不住的。揚雄認爲,人事的成敗得失,都是由於人,不由於天。《法言》中說:“或問楚敗垓下,方死,日天也,諒乎?曰:漢屈羣策,羣策屈羣力;楚傲羣策而自屈其力。屈人者克,自屈者負。天曷故焉?”揚雄這裡以楚漢相爭爲例說明漢能屈己以從羣策羣力,楚不能從羣策而自負其力。所以漢勝楚敗,完全是由於人事,而並非天命。

從以上所述揚雄對於當時流行的宗教迷信的批判來看,應該肯定,揚雄是具有一定的唯物主義觀點的。他的這些唯物主義思想,對於以後的唯物主義的發展有一定的影響,王充的唯物主義哲學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這些思想的影響。

二、《太玄》中的哲學思想

揚雄認爲渾天說是極其精妙的天文學說,凡是講述天文觀象的都不能違背它。揚雄企圖以當時的天文曆法的知識爲根據建立一個說明世界萬事萬物的體系,這就是《太玄》。揚雄的思想表現了一定的唯物主義傾向,他注意研究天文學,本來主張蓋天說,後來被桓譚所說服,改信渾天說。他曾讚揚渾天說道:“落下閎營之,鮮于妄人度之,耿中丞象之。幾乎幾乎!莫之能違也。”這裡簡要敘述了渾天說的歷史,漢武帝時落下閎開始製造渾天儀,鮮于妄人加以測度推算,宣帝時耿壽昌製成了渾天的儀象。

《太玄》的最高範疇是“玄”。玄是世界的最高本原,是一切事物的最初根本。揚雄十分強調玄的無形,他說:“夫玄晦其位而冥其畛,深其阜而眇其根,攘其功而幽其所以然者也。故玄卓然示人遠矣,曠然廓人大矣,淵然引人深矣,渺然絕人眇矣。”這樣幽微深奧的“玄”使人無法捉摸它,它無形而不可把握。揚雄說:“玄者,幽捕萬類而不見其形者也,資陶虛無而生乎……通同古今以開類,搞措陰陽而發氣。”這段話說明“玄”是無形的,它在無形之中開展出萬類,是天地陰陽之所從出。他又說:“仰而視之在乎上,俯而窺之在乎下,企而望之在乎前,棄而忘之在乎後,欲違則不能,默則得其所者,玄也。”這又是說“玄”又是無所不在的,任何人也離不開它,所以玄是宇宙的最高範疇,是世界的最後的本原。

揚雄在講“玄”和陰陽的關係時說:“瑩天功明萬物之謂陽也,幽無形深不測之謂陰也,陽知陽而不知陰,陰知陰而不知陽,知陰知陽,知止知行,知晦知明者,其唯玄乎!”這是說玄包括了陰陽、動靜、晦明,它是一個統一體,不偏於一個方面而共存於每一個方面之中。玄超越了陰陽的對立。

如此深奧神秘的玄,究竟是什麼呢?揚雄說:“天道成規,地道成矩。規動周營,矩靜安物。周營故能神明,安物故能聚類。……夫玄也者,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兼三道而天名之。”天道圓而動,地道方而靜,總合天道、地道、人道,就是玄。這玄就是包括了天道、地道、人道在內的最高的道,也就是最高原理。《易傳》中說:“天玄而地黃。”玄是天的特點,玄兼含三道,而是以天的特點來命名的。

玄是最高原理,它不是物質性的,而是一種非物質性的絕對,也就是絕對觀念。揚雄肯定絕對觀念爲世界的根本,所以他的哲學是一種客觀唯心主義。揚雄的客觀唯心主義表現於兩點:一是他提出了一個世界圖式;二是他又認爲這個世界圖式包含於一個絕對觀念“玄”之中。

揚雄在《太玄》中提出了一個世界圖式,這個世界圖式是模仿《周易》的,而又與《周易》同。《周易》中基本上採用二分法,八卦重爲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以此爲事物變化的公式。《太玄》基本上採用三分法,又分四層,即方州部家。一玄分爲三方,一方分爲三州,共九州;一州分爲三部,共二十七部;一部分爲三家,共八十一家。他說:“一玄都覆三方,方同九州,枝載庶部,分正羣家。”與八十一家相應,《太玄》分爲八十一首,每首九贊,共七百二十九贊。這就是《太玄》的體系,他認爲這個體系包括了世界萬事萬物的變化公式。事實上,這種世界圖式的構造,不過是一種文字遊戲而已。

揚雄試圖以八十一首來表現一年四時的變化,所以說“八十一首,發事鹹貞”,又說:“始於十一月,終於十月,羅重九行,行四十日。”每一首約表述四十日的情況。揚雄把一年四季分爲九段,一段稱爲一“天”,一年共九“天”。“九天:一爲中天,二爲羨天,三爲從天,四爲更天,五爲睟天,六爲廓天,七爲減天,八爲沈天,九爲成天。”《太玄》的八十一首分爲九節,第一首至第八首屬於中天,第九首至第十七首屬於羨天,依此類推。不僅如此,揚雄在《太玄》中,把一切事物的變化發展,都企圖用以“九”爲基數的格式把它們框起來。除上面講到的他把一年四季分爲“九天”外,同樣,他也認爲地有“九地”,人分“九等”,人體有“九體”、“九竅”,宗族關係有“九屬”,等等。

揚雄更以陽氣消長狀況和萬物盛衰狀況來說明“九天”的變化過程:“誠有內者存乎中,宣而出者存乎羨,雲行雨施存乎從,變節易度存乎更,珍光淳全存乎啐,虛中弘外存乎廓,削退消部存乎減,降隊幽藏存乎沈,考終性命存乎成。”陽氣閉藏於內是中天,植物開始萌生是羨天,滋潤萬物是從天,植物變化繁多是更天,植物茂盛結實爲睟天,植物漸漸變爲外強中乾爲廓天,植物衰減爲減天,植物降落覆藏爲沈天,萬物完成結束爲成天。揚雄的這些思想,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總結了當時曆法與農學的一些知識,但是他把這些天象、自然的變化過程,完全用他主觀設計的圖式去套,其結果只能是牽強附會而已。

揚雄在一些文章中也談到元氣。他寫的《聶靈賦》中說:“自今推古,至於元氣始化。”這是肯定元氣是物質世界的根本。他又寫《解嘲》,其中說:“既而作太玄五千文……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纖者入無倫。”但他沒有明確說明玄和元氣的關係。從“大者含元氣”來看,似乎是認爲玄是在元氣之上,並且認爲玄是氣的根源。

三、揚雄的辯證法思想可知論的認識論

揚雄繼承了《周易》、《老子》中的辯證法思想,在一些方面有所發揮。他說:“觀大易之損益兮,覽老氏之倚伏。省憂喜之共門兮,察吉凶之同域。……雷隆隆而輒息兮,火猶熾而速滅。自夫物有盛衰兮,況人事之所極?”這就是說,一切事物都是變化的,對立的兩方面互相轉化,因爲互相轉化,所以是互相聯結,互相統一的。揚雄強調物極則反,事物在一個方向上變化發展,到達一定限度,就會一轉而爲其相反。他認爲,如果沒有達到一定限度就不會轉化。他說:“陽不極則陰不萌,陰不極則陽不芽。極寒生熱,極熱生寒。信道致詘,詘道致信。其動也日造其所無,而好其所新;其靜也日減其所爲,而損其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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