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第八章 漢唐時期的佛教哲學及其宗派 (6)

慧能所創造的禪宗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大改革,印度佛教沒有禪宗。禪,梵語爲禪那,意思是坐禪或靜思,是印度各宗教共同的修行方法。佛教也把禪定作爲修行的方法。這種方法是打坐靜思,使心中任何念頭都不發作,最後進入一種如同死人一樣的境界。

佛教認爲,得到了這種精神境界,死後靈魂便超脫生死輪迴,進入涅槃世界。這是一種神秘主義的修行方法。佛教大小乘都拜禪定。南北朝時,有一個天竺僧侶達摩,來中國傳教,大講禪學,提倡修壁觀,使心安靜定像牆壁一樣堅定。據說,他把這套禪學傳給了中國僧侶慧可,以後傳到第五代弘忍。認爲人生來就有“清淨心”(佛性),如太陽一樣,只是被烏雲遮蔽,顯露不出來,通過禪定等修煉的功夫,斷去和煩惱,“本心”便顯現出來了。他們都注重“漸修”,即不斷地修煉,甚至累世的修行。神秀所倡導的北派禪宗,推行的就是這種禪學。慧能所創建的禪宗,與此不同。它不追求煩瑣的宗教儀式,不講累世修行和佈施財物,不主張唸經拜佛,不研究經典,甚至不講坐禪,主張專靠精神的領悟把握佛教義理,總之,提倡“頓悟”。

在慧能一派看來,唸經、拜佛、坐禪都妨礙領悟佛理。唐朝有個馬祖禪師,最初看重坐禪,每日打坐,誰都不理睬。有一次,他的老師,在他面前磨磚好久。他問道:磨磚做什麼?老師說,磨成鏡子。馬祖說,磚焉能磨成鏡?老師說,坐禪焉能成佛?他們甚至把佛像劈了當柴燒,表示悟到“一切皆空”的“真理”。顯然,這樣的宗派,是中國所特有的,是對佛教傳統教義的一次大的改革。它的鋒芒在於打擊煩瑣的經院神學。爲了提倡“頓悟成佛”,慧能提出了“本性是佛”說,作爲他的教義的理論基礎。所謂“頓悟”,是說憑自己的智慧“單刀直入”,馬上悟出佛理來。慧能解釋說:“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指佛性)。”

他認爲人人都有成佛的本性。他說:“當知愚人智人,佛性本無差別,只緣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主張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這不是慧能第一個提出來的。在他以前的佛教宗派,也有這種說法,如南北朝時期的竺道生就有所謂“一闡提人(指作惡多端的人)皆得成佛”的說法。慧能的佛性說的特點,在於把佛性看成是人的唯一本質,宣揚抽象的人性論。他說:“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這是說,人性即是佛性,“佛”不是別的,就是自己的本性。所以他又說:“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把佛性說成是唯一的人性,這就爲人人都能成佛提供了理論根據。慧能曾對弘忍說,人有南北,佛性並無南北,我的身份和你不同,佛性並無差別。

在慧能看來,所謂佛在心中,不是說佛性作爲一種實體住在心中,像唯識宗所講的“阿賴耶識”或華嚴宗所說的“如來藏”那樣,被“無明”、“貪愛”所矇蔽,通過修煉,使它發揚光大。而是說,“自性真空”,“無有一法可得”。

所謂“自性真空”,是說心處於一種“空虛”的境地,這種“空”,不是空心靜坐,念念思空,而是心中不存在任何觀念,連“空”的觀念,甚至成佛的念頭都不追求。他認爲這種精神狀態,即是“佛”的境地,也是人的本性。他把大乘教講的“一切皆空”,歸之爲心中一切空,把空觀引向內心的世界,使佛教的教義具有了鮮明的主觀唯心主義的特色。靠什麼能力才能得到這種“空心”的境界?

他們認爲,既不靠經驗,也不靠思維,而是靠人生來就有的一種認識自己本性的良能,這種能力,又稱爲“靈知”,所謂:“靈知不昧,即此空寂之知,是識真性。”由此,慧能得出結論說:“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若識自性,一悟即至佛地。”就是說,只要靠自己的“靈知”,一剎那間領悟到心本來就是空的,當下便達到“佛”的境地。這就叫做“頓悟成佛”或“見性成佛”。爲了宣揚“頓悟成佛”,慧能又提出了“無念爲宗”說。他說,他的教義是“先立無念爲宗,無相爲體,無住爲本”。在慧能看來,“頓悟成佛”,在修養方法上就是心不受外物的迷惑,這就是“無念”。他說:“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

據《壇經》記載,慧能和神秀爭奪法嗣時,弘忍叫寺中羣僧各作一偈(悟道的詩句),看誰對佛法領悟深刻便將衣鉢傳給誰。上座大弟子神秀作的偈是:“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沾染)塵埃。”慧能認爲,神秀作的偈未見“本性”,自作一偈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弘忍看到慧能的偈後,感到比神秀的道行高,於是改變打算,把衣鉢傳給了慧能。慧能和神秀的區別是,神秀追求“清淨本性”,沒有把佛性本身也看成是空的,空得不徹底,在方法上講“漸修”。慧能把佛性都看成是空的,對神秀講的空又來一次否定,空得最徹底,在方法上講“頓悟”。從佛教空觀的立場看,慧能的境界比神秀高一層。

慧能認爲,能做到這些,雖處於塵世之中卻無染無雜,來去自由,毫無滯礙,精神上得到了解脫,這就是“極樂世界”,即是天堂。與此相反,心受外境的影響,追求形色聲味,念念不忘相,必然無限煩惱,這就是地獄。由此他得出結論說:“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這是說,此岸和彼岸,凡夫和佛的區別在於一念之間,一念不著境,不著相,當下即成了佛菩薩。他回答追求“西方淨土”的人說:“東方人造罪,唸佛求西方;西方人造罪,唸佛。”

他認爲,要認識到“自性真空”,就要做到“無念”,“無念”不是“百物不思”,萬念除盡,對任何事物都不想,而是說在與外物接觸時,心不受外境的任何影響,“不於境上生心”。這種方法,又叫做“無住”(不執著),就是說,心不執著在外境上,對任何事物都不思念和留戀它的形色聲味。例如,眼看到美色時,心不住在美色上,不是閉眼不看它,這就叫“無住”。這種方法,又稱“無相”,是說“外離一切相”,心中不存有任何關於事物的表象,不是說,不同事物接觸。他認爲,“淨土”(指佛國)即在自身之中,在一念之間,不在天上什麼地方。

爲了論證“頓悟成佛”和“無念爲宗”的教義,慧能最後終於拋出來主觀唯心主義的世界觀。他宣稱,個人的心,不僅是成佛的基礎,也是客觀世界的基礎。他說:“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這就是所謂“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萬事萬物都隨人心而生滅。

慧能一派禪宗宣揚的主觀唯心主義哲學,對後來宋明道學中的心學一派起了很大的影響。

慧能的“無念”說,涉及主觀的心和客觀的境的關係問題。所謂“不著境”和“不著相”,無非是說主觀不受客觀的決定,主觀不反映客觀,在同客觀事物的接觸中,主觀永遠保持獨立自主的境地。這種境地,只是一種虛構,在人的認識活動中並不存在。人的認識總是著境和著相的,總是對他所接觸的事物和所思考的問題,有所肯定或否定,這就是存在決定意識。不著相,那是唯心主義的胡說。據說,慧能爲其弟子神會講“無念爲宗”的教義時,他打了神會三下,問神會痛不痛?神會說:又痛又不痛。這就叫“無住”,不執著。實際上,他是感到痛了,但口裡不能說“痛”,因爲一肯定,便著了“痛”的相。但也不能說“不痛”,因爲一否定,又著了“不痛”的相,都不是“自性真空”。這種既痛又不痛的邏輯,完全是形而上學的詭辯。慧能把這種詭辯稱之爲“出沒即離兩邊”,即對事物的對立面都不作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他們自認爲有了這種境界,便“自由自在”了,其實這是使意識處於高度的麻痹狀態,這就是所謂“佛地”。

據說,慧能得到衣鉢後,南行傳法,到廣州法性寺時,見二僧爭論風吹旖(寺院掛的一種旗子)動問題。一僧說是風動,一僧說是旖動,爭論不休。慧能向前說:“不是風動,不是旖動,仁者(指僧徒)心動。”他的邏輯是隻要人心不動,就可以保證客觀世界不動;只要思想靜化了,一切事物也就靜化了。總之,心空,一切皆空。所以,他不像唯識有宗那樣公開宣稱整個世界都在我的意識之中;也不像般若空宗那樣公開宣稱整個世界都是空的。而是說,世界依賴於人心而存在,所以它是空的。

慧能提出的“後念悟即佛”,這是主觀唯心主義的修養方法。按照慧能的這種說法,一個人無論做了多大的壞事,只要念頭一變便成了好人。這就是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謂念頭一變,無非是說用“空”的念頭去克服“有”的念頭,在靈魂深處來個突破。這樣,凡夫便成了菩薩,壞蛋便成了好人。按照這種說法,一個人的階級本性,靠他的念頭一轉就改變了。慧能提出的這種頓悟說,排除了社會實踐對人們的認識和思想起的決定的作用,同樣有鮮明的唯心主義的先驗論的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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