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多曲,百轉千回。從上游而下一直是蜿蜒而出。而唯有王家塘一帶水勢平直。
11月11日拂曉,天邊纔出現魚腹白色。一小隊日軍跳進冰冷的遼河中,奮力的朝對岸游去。他們終於爬上了岸,一邊脫掉身上的溼衣服換上乾的,一邊示意後續部隊儘快來過。越來越多的日軍跳到河中,工兵們已經準備開始修建浮橋。撲騰的河水總算驚醒駐守的清軍,雜亂的槍聲也驚醒了魏廣燾,不明情況的魏廣燾下令全軍反擊,輕而一舉將渡過河的一個日軍小隊全殲在河灘上。不知這是日軍試探之計的魏廣燾興致勃勃的請功去了。孰不知魏廣燾的全軍反擊之舉,卻將全部實力暴露給對岸的乃木希典。
“咻——轟轟轟、咚咚咚咚……,啪啪啪……”炮火的轟鳴聲、重機槍的掃射聲夾雜着輕脆的步槍聲,在這個夜晚響徹了整個遼河。是夜,從三岔河口到營口,日軍同時發動進攻。其中日軍第五師團一部向田莊莊發起猛烈進攻,密集的炮火讓大地都在顫抖。
“此僅爲日軍總攻前的試探性進攻,前線各部當以預定之計劃,當逐步投入兵力以據敵於河岸之側。切不可一次全軍壓上,以免暴露實力。”王士珍很平靜的下達命令:“各預備隊不得鬆懈,當做好隨時投入戰鬥之準備。”
電報員們一邊將新的命令發往各部,一邊接收各部反饋的消息。沙盤邊,王士珍看着不斷變動的旗幟平靜如常的下達着命令。好在各部還留有觀察哨兵。不斷將前線各部情況彙總到參謀室,不然還真不能及時瞭解整個戰場情況。這又是皇上的主意。用電報線將遼河各部串起來。一處情況有變,就能立即反應到參謀室的沙盤上。爲指揮全局做出最直面的考量。王士珍不禁看着參謀室外正端着望遠鏡的皇上,一個從沒出過深宮中的皇帝,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呢?而電報在大清不過才十幾年的時光。
望遠鏡裡,遠處的黑中火光陣陣。想起前世在電視電影裡面看過的戰爭片,就算是美國拍的一些戰爭大片,就算他們再怎麼努力去模仿,都不如生在戰場所能看到的那般震撼。炮彈的爆炸,深深衝擊着耳膜,大地的顫抖傳到腳上。這身在其中的感覺。哪裡是能做在屏幕前所能感受到的。
光緒的心跳的很厲害,臉上也有了些潮紅。沒錯,光緒有些怕了。此刻他才真正不明白,面對敵人的火炮槍彈,爲什麼那麼多的士兵明知九死一生還要衝上去。爲了名利?不對,衝上去的人都要有死的決心才成。一將成功萬骨枯,這萬中無一的功名,豈又是那麼好博的。真不明白,在西四鎮前都沒這般怕過的自己。爲什麼遠遠看着敵人的火炮反而開始害怕起來。
不管光緒心時到底是真怕還是假怕,但他現在卻站的筆直。就因爲他是皇帝,是遼河前線所有清軍的精神支柱,就是槍頂到腦門上他都不能有一絲害怕的舉動或是神情。因爲皇帝都怕了。那士兵還怎麼打仗。
良久,光緒才放下手上的望遠鏡。緩緩走進參謀室,問道:“有第一師的消息嗎?”。
“沒有。請皇上寬心。以經派人前去查看。歐陽將軍得知定會回援的。”
光緒點點頭,望着沙盤上連山關的位置。光緒一面希望第一師能儘快回援。一面又想着能全殲日軍第九旅團。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大人,快派援兵吧。日軍已經衝進陣地,河邊的弟兄們快頂不住了。”魏廣燾的親兵衝進指揮室焦急的說道。
“不急不急,不過是日軍試探性進攻。不能暴露實力。”上午請功不成反被罵的魏廣燾此刻卻又變的太小心了。
“大人,日軍早上已經試探過了,這次是總攻呀。再不增援日軍可就衝過來了。”
“不急,老夫自有主張。等日軍再衝過來些,我們再全軍壓上,把日軍消滅在河灘上。”魏廣燾還想重複早上的勝利,等將日軍殲滅後再向皇上報喜,如此一來這功勞鐵定就跑不掉了。但最後反擊的機會已經失去,日軍的浮橋已經架設了一大半了。
轟。一顆炮彈落在浮橋邊上爆炸,激起了沖天的水柱。正在架設浮橋的工兵們頓時倒下去一片,但有更多的士兵卻衝上去接替剛剛倒下的工兵們的位置。
遼河中,滿是在河水中撲騰的日軍。每一顆炮彈在河中爆炸都能震死一大片日軍,但日軍卻一如既往的衝進河水中。遼河西岸上也涌上了越來越多的日軍。工兵們也在緊急的架設着浮橋。
清軍一排又一排的子彈傾瀉而出,衝在前面的日軍士兵頓時一層一層的倒在地上,而後面的日軍部隊仍然不斷的衝上來。日軍發狠了,短短不過幾公里的河面上,乃木希典將自己一個旅團的兵力全部投了進去,不計傷亡不計代價的反覆衝擊就爲了能保證正在架浮橋工兵的安全和進度。
“讓炮兵繼續打,不要管其它地方,對準小鬼子的浮橋給老子打。決不能讓小鬼子把橋建好。”大冬天的,魏廣燾卻急出了一頭的汗。一但讓鬼子架好了浮橋就再也頂不住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大人,前面的弟兄們頂不住了。全都撤下來了。”滿臉血的親兵跑到魏廣燾身邊,急促的說道。
“放屁,誰TMD敢住後撤老子殺了誰。讓小鬼子跟在後面追殺大家都得玩完。你回去把弟兄們組織起來,頂不住也得頂。”
“大人,跟本組織不起來呀。小鬼子跟在後面一路殺過來,咱們武威軍和湘軍都打亂了。”
亂了?親兵的話讓魏廣燾的心一下子也亂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
親兵突然小聲的說道:“大人撤吧。”
“不能撤呀。難道你忘了在田莊臺,一百多號人呀。連提督說殺就殺了。”魏廣燾不停的搖着頭:“撤下去是個死還得連累家人,還不如衝上去戰死。起碼家裡還能得個撫卹呀。”
想通了的魏廣燾大聲吼道:“集合全部的弟兄,準備跟老子上。”說完一把拉住親兵:“你去找李光久。讓他把所有兵全部都一個不剩的調上來。告訴他,丟了王家塘他的西安鎮也別想保的住。一但小鬼子衝過河來,這罪過誰也擔當不起。還不快去。”魏廣燾沒有說的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向田莊臺報告說日軍已經打進了王家塘。現在他只能指望李光久能將調兵過來拉他一把。先把日軍頂回遼河邊上,再行向兩邊求援。
看着親兵向後跑去,魏廣燾抄起大刀大喊到:“弟兄們,衝呀。”一馬當先衝進日本軍中。
“殺。”右手中的刀劈在對面日本人頸上,然後再反向一劈將又一個衝過來的日本兵砍倒。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魏廣燾的手都劈酸了。可還是沒能等來李光久的支援。
“殺給給——”兩個日軍挺着刺刀衝了上來,魏廣燾只來得及格開一把刺刀,眼見另一把就要剌中他了。卻一下子被人推開。刺刀毫不停歇的刺中剛推開他的清兵身上,清兵也一刀劈死了那個日軍。
推開魏廣燾的清兵嘴裡全是血,只說了句:“大人,撤吧。”就倒了下去。
“轟隆!”巨烈的爆炸在王家塘村後響起,沖天的火光那是炮兵們炸掉大炮時彈藥殉爆的火光。完了,小鬼子已衝到炮兵陣地上去了。不等魏廣燾從地上爬起來,數把刺刀就將他釘在了地上。
“報告。西安鎮遼河前線被日軍突破。魏廣燾大人陣亡。”清晨,田莊臺指揮部內,一位電報員急促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沉睡的光緒皇帝。出事了。這是光緒第一個想法。
“下令李光久部務必死守西安鎮,命令第六團和宋慶立刻派兵支援。務必奪回王家塘。”王士珍大聲下令,魏廣燾犯了大錯。爲什麼沒有早一點報告。現在就指望李光久能堅持的住了。
可李光久手上就只有1000人了。李光久一夜之間向前面支援了2000人,所以他想當然的認爲王家塘是守的住的。而且魏廣燾也只是要援兵也沒說守不住。可當魏廣燾的親兵再次來的時候,他這才明白。魏廣燾沒說實話,前面已經全線潰敗了。一夜之間4000人都擋不住日軍。就憑他這最後1000人能管用?隨着王家塘的劇烈爆炸,日軍已經佔領了王家塘。只有一千人的西安鎮怎麼看也守不住了。可丟了西安鎮,遼河清軍就被被日軍攔腰截成兩斷,這罪過確實不是他能抗的下來的。所以他這才一面向皇上和宋慶求援,一面構築工事,希望能借兩邊的援兵夾擊日軍以保住西安鎮,保住他的命。宋慶聽到日軍打到西安鎮時,當即親自帶了3000多人南下。新軍第六團也調了二千人上去,企圖保住西安鎮。
然而日軍對西安鎮早已是志在必得。乃木希典旅團更是全軍壓上三個聯隊輪番猛衝西安鎮清軍防線,跟進的日軍第三師團北拒宋慶的奉軍,南擋田莊臺的新軍。戰至中午時分,西安鎮全面失守。李光久不敢退往田莊臺,帶着300殘兵後撤,一路向北而去。最後宋慶部會和。
乃木希典旅團越過西安鎮後一路向東狂奔,前鋒聯隊衝到小房村時與正好與剛剛抵達的清軍第六團一個連迎面相撞。以一個連百多號人突擊日軍一個聯隊明顯沒有勝算,清軍連長果斷下令後撤。乃木希典旅團也沒有追擊這支清軍而是繼續南下,然後回師向東,直到被清軍第五團阻擊在榆樹村外。而日軍第三師團一個旅團也攻至平安鎮於清軍第六團激戰不休。
田莊臺新軍各部將領本意在日軍立足未穩之時,調大部強行衝過日軍乃木希典旅團,保皇上離開,但遭到光緒堅決反對而做罷。戰至13日夜,田莊臺被日軍從東北西,三個方向包圍。
14日早,營口方向左寶貴接到調部增援田莊臺的命令後急忙返回,卻在榮興鄉之外被日軍第一師團所阻擊。原來日軍第一師團第一旅團在昨夜悄悄渡河,在榮興鄉建立陣地,將左寶貴死死的擋住。前鋒一個聯隊已至大房村,與清軍第七團血戰。
而光緒拒絕了突圍想法後,就帶着筆墨信箋把自己關在帳篷裡。王士珍卻在田莊臺留下一千多精銳士兵,萬一戰事不利強行送皇上離開。唯一對清軍有利的是,日軍爲顧慮可能會傷及清國皇帝,而始終沒有對田莊臺內進行炮擊,這使田莊臺的指揮後勤補給系統運轉順利。
田莊臺被包圍後。南北兩線清軍多次發起攻擊企圖打破日軍包圍圈,但始終沒有成功。而此刻反觀日軍各部,爲能俘虜清國皇帝已經不再考慮後路,除了阻擊增援田莊臺的清軍外,其它各部都全力向田莊臺進攻,日夜不停。對日軍而言,還有什麼能比俘虜清國皇帝更有利的呢。
至此,從海城起連番作戰已經減員至5000人的清軍第二師被日軍遼東各部二萬餘人,牢牢的包圍在田莊臺方圓50多平方公里的範圍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