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考結束了,這評判卻纔剛剛開始。這些加考的學子是翁同龢與容閎在衆多試卷中選出自己一方人認爲最優秀的學子,但經過當堂這麼一試,兩邊學子差異立現。
大學堂的學生在算數、人文、地理上把握的極爲精準,即使是人情世故也比貢士要強的多。但是傳統的策論、古言、典故、詩文,除極少數人外,大部分比之貢士還差了不少。但是,他們對自己所選之官職都有比較清楚的認識,對能任上此官後所想所做起碼都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和辦法,即使選題做一個礦監,也知道自己將要做什麼。相比之下貢士們就差的遠了。文章果然做的花團錦簇,用詞考究,字字有板有眼,句句有出處,讀起來平仄押韻是琅琅上口,聽起來甚是動聽。只是,他說了些什麼?到處是先哲的語言,難道靠這些先哲之言就能治理一縣?在面君奏對之時,真的是下筆千言,胸中實無一策。
看着滿臉得意模樣的容閎,翁同龢滿心羞愧。這一科的考試中,所問所答皆圍繞爲官一任的具體施政辦法,側重於實際運用的學問,而那些傳統知識的篇幅幾乎沒有提及,這就造成了大學堂的學生在大放異彩的虛幻景象。但翁同龢也不得不承認,他所器重的學子,那些傳統教育下的貢士們除了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風骨外,似乎對家國治理一竅不通。翁同龢思量許久,決心還是站出來奏道:“皇上,經此一試,臣深感貢院學子實不能大用。臣請調禮部任職,向容大人求較教授天下學子的學問。還請皇上恩准。”
“翁師傅這是爲何?”光緒也詫異的擡起頭來問道:“朕覺得貢士們也很不錯呀?”
“微臣慚愧。臣細觀貢士與大學堂學子之卷,這才明白。這些貢士們對於治理地方大都是想當然,一個個想的都是依照書本上的東西來治理天下萬民,豈不知學問這東西有侷限性,千年以前的可行的道理放到現在也許就是一個笑話。整個大清都在日新月異的勇猛精進。而他們卻還鑽在故紙堆裡。”
“翁師傅偏駁了。你看到的是貢士們不如大學堂之處,卻沒看到貢士們的優點呀。”
“優點?”就連李鴻章都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老臣慚愧呀。這些貢士問及遇到旱災不知如何應對,遇到民變不知如何安撫,只知一昧的求援,民生食物一竅不通……無知者無畏,這些人不明白光靠學問是治理不好百姓的。他們怕只餘下滿腔的報國忠心而已。”。
光緒讓衆人先停下手中的工作後說道:“以前的中國可謂是一家獨大。無論遠近之國家皆尊中國爲上國。如此一來,恆無外敵的中國自然是以天朝自局,講的也就是小富即安。在這樣的條件下,就會產生貢士這樣的官員。誠然如翁師傅所說,他們不會給地方上帶來好處,但也不會帶來壞處。所治之地八百年都不會有變化。但是現在的中國與之以往卻是截然不同。曾經的天朝上國已經遠去,且不說英俄德法對我中國是咄咄逼人,就連小小日本也敢跳出來挑釁中國。不就是因爲咱們落後的嘛。所以現在我們需要能有一技之長、能有帶領百姓富強的官員,如此方有追上列強的可能。既然有了這個前提,那這些安於現狀的貢士自然就顯的格格不入。相比之下,大學堂學子也就顯的突出了。他們有理想有志氣,他們也有信心和辦法。對於現在的中國來說的確都是些急需的人才。但他們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正因爲他們想實現自己的理想。所以就有了慾望。青年才俊,自然大膽豪放,卻少了一份世故。也許會在不經意見落入長於算計者人之手而不自知。所以大學堂學子就需要有人從旁提醒,而提醒之人,朕看貢士就是最好的選項擇。”
光緒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接着說道:“貢士們一向以君子來自我要求。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爲善。削峰填海,以大氣魄克佞頑,以大心胸迎天下。這些人繼承了前明文人的風骨。他們以天下百姓的福祉爲己任,敢說、敢言、敢辨,迎難而上。他們清貧安道自守,這都是御史、言官最好的人選。可以讓他們巡查天下風紀,監察百官不法之事。可謂是大學堂學子最好的搭檔。再說。朝廷的詔令、文書、旨意都需要通過書面形式來詔告天下,這樣的人也很有用,雖然做不了主官,但是作爲幕僚,都還是不錯的。再不濟,回鄉爲師教授學問。雖然教不了算學、物理,但教國學卻比大學堂學子好的多。他們風骨錚錚,讓他們爲師把他們的風骨傳給下一代人。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屈子有問天之慨,顏回有瓢飲之堅,這些纔是中華立足世界之林的跟本。有這些人在,朕纔不會擔心西風東漸之時國人失去良知,有他們在,國人才能堅守道德的底線。這些人,朕看依然可以大用的嘛。”光緒內心長嘆一聲,他明白,自文革之後,失去操守的中國人有多可怕。
“皇上英明。”李鴻章第一個跪拜在地:“臣爲中國能有皇上如此明君而賀。”
“臣等爲中國賀,吾皇聖明。”衆臣齊齊跪拜。
“你們說的都沒用,如果五百年後的人還說朕聖明,朕纔算是真聖明。翁師傅想去禮部也好,年後再任禮部尚書吧。大學堂的方式你就別學了,把國子監抓起來。把風骨當成學問來講,來要求。讓他們爲這躁動的天下守住最後的良心。”
朝堂上,爲評判學子優劣各抒己見。宮門外,學子們更是議論紛紛。自殿試結束的當晚就爭吵不休,更別說等加考完的學子回來講了他們加考的經歷後,那議論聲大的都傳進了皇宮。
什麼叫我若爲某官?我如何知道我會被派爲何官?我要是寫我若爲相國可以嗎?等待出榜的學子將整個客棧都吵翻天了,當他們知道還真有以我若爲總理爲題時。卻還真心佩服此人之勇氣,他們大多選擇是知縣。今年所出的題目實在是古怪,十年寒窗苦讀的四書五經突然發現都用不上了。他們所學皆是古人先賢聖言,用途皆是教化地方。卻被問及如何賑災、如何耕種、如何治水……等等無一所知。先是質疑朝廷爲取消科舉故意擡高大學堂,後來又細想。他們所學之四書五經參加科舉不就是爲了爲任一方造福一方百姓嗎?可不知如何賑災、如何耕種,又如何造福一方百姓。這確實是個問題。
出了問題卻不知如何應對,這下才真出問題了。貢士們曾經堅持的想法受到了衝擊,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新舊學之爭終於在士子圈內大規模展開,從京城蔓延到地方。新學、舊學,到底孰優孰劣的辯論開始充肆整個天下。不僅是上海的《時務報》、《申報》這些老報紙。就連新開辦的京城的《京報》,廣州的《羊城報》等等都加入新舊學之爭。每天的報紙上都有新舊學派發表的文單,說明自己學派的優點評擊着他派的缺點。
士子圈內的爭吵沒有影響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對他們這些不識字的百姓而言。能多產一點糧、能多生產一件產品、能讓自己多賺一點錢的學問纔是好學問。
皇榜出來了,如不出所料,大學堂學子上榜更多。但是。新科狀元是貢士譚嗣同,他的考卷《我若爲總理》也被展示出來,似乎給舊學貢士們一點信心。而遠在上海的康有爲得知譚嗣同考卷內容後,興奮的整夜沒睡。他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他認爲到了皇上召見自己的時候了。康有爲耐着性子等譚嗣同回到上海,卻被譚嗣同轉述的皇上的話將滿腔熱情擊的粉碎。誇誇其談,是皇上對他的評價。但他也聽出來了。皇上其實一直在關注他在考察他,他決心要將《時務報》辦的更大更好,來向皇上證明自己。
清國的大考吸引了所有國人的視線,但卻吸引不了洋人的目光,他們更現實利益更敢興趣。英中法德荷西六國在南中國海上搜尋了半個多月,依然沒有結果。這數千萬英鎊的財富到哪裡去了?終於有人冷靜下來分析整個事件,首先是誰傳出來會有五千萬英鎊這個數字呢?有細心人詳查之後有了結果,是從上海傳出來的,是那些參於過的搬運工人傳出來的,那麼這些工人是怎麼知道的?沒人知道。大家就是這麼傳的。線索又斷了,那最可能運送到哪裡呢?海盜不可能一次將這些財寶揮霍,也沒聽說哪裡突然出現大量財富,那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藏起來,那會藏在哪裡?一位年青的英國水兵說道:曾經的劫掠船會將帶不走的財寶沉在海底。這是一個好想法。有事實依據。於是英國海軍開始派遣大量潛水員來到南洋。
“總督先生,不知您聽說了沒有。財寶可能沉在海底,現在英國派了無數潛水員在這片海域搜索。”維夫走進辦公室內,低聲說道。
“是嗎?那就讓他們搜吧,該死的英國佬什麼也搜不出來的。”卡爾將一份報告遞給自己的副手維夫,然後笑着看着窗外海面上忙碌的貨船。做爲荷蘭在東印度尼西亞的總督,卡爾是驕傲的。曾經的海上馬車伕、曾經海上的第一強國雖然已經沒落了,但他們的先輩卻給他們留下的豐厚的財富。眼前,愈加繁忙的港口正在見正這一切。
雅加達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名城。幾百年以前,就已經是輸出胡椒和香料的著名海港,稱爲巽達加拉巴,意思是“椰林密佈之地”,或“椰子林的世界”。1527年,穆斯林首領領導印尼人民打敗了葡萄牙殖民者的艦隊,收復了龔達加拉巴,把這裡改名爲查雅加爾達,意思是“勝利之城”,“光榮的堡壘”,雅加達的名稱就由此演變而來。華人稱它爲“椰加達”或“椰城”。1596年後,荷蘭殖民主義者統治了印度尼西亞,換上了荷蘭的別名“巴達維亞”。1800年,印尼成了荷蘭的一部分,稱爲“荷屬東印度”,巴達維亞成了荷蘭殖民者剝削、奴役印尼的大本營。而此刻,就在巴達維亞市中心的印尼總督府內,傳出了一聲維夫驚呼:“原來在坤甸。”
坤甸是個好地方,這裡三分之一的人是華人。即使不會說印尼話的中國人,特別是會說潮州話和客家話的人,來到這裡就像回到老家一樣。這裡的華人一半是說潮州話,一半是說客家話的。至於飲食,主要吃的是面、粿條、米粉等,只是這邊的人普遍吃的偏辣和偏鹹。卡江就位於坤甸市的中心,將其一分爲二,一邊是市區,一邊是郊區。隨着清國開發進度加強,坤甸與國內的聯繫越來越緊密。不僅朝廷開始在坤甸華人當中招收軍人,也有很多華人子弟回國就學,特別是當清國戰勝俄國之後,這鼓風潮也越演越大,如今太平洋貨運公司已經開通了從廣州、上海、天津到坤甸的每日定時航線用於人貨往來。工商業的貿易也隨着人流量的加大而加大,這就導致了坤甸原有的港口不復使用。於是,坤甸華人合資在江北岸再建了一座可以停靠萬噸貨輪的碼頭。
從秘報上的內容上分析,失蹤的英國財寶確實在坤甸的可能性最大。事發的第二天深夜,一艘萬噸級的太平洋貨運公司的貨船在坤甸北岸的新碼頭靠岸。華人在這裡聚集了近三千名工人還全是華人,藉着油燈微弱的光線,在太陽升起來之前,將一艘萬噸級貨船上的物資搬運一空。等到第三天清晨,這艘萬噸級貨船就開始正常裝貨。從貨船上卸下的是什麼沒人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個或長或方的箱子。而且這些箱子被卸下來後,立刻被分散到山口洋、三發等華人聚集的地區,甚至還有部分去了沙撈越。
“如果這些箱子裡面裝的不是財寶,那還能是什麼呢?”維夫想不到還有什麼東西需要如此神密的進行:“可是已經被分散瞭如何能全部找回來呢?”
“全部都找回來了,那我們又該怎麼向英國人交待?更沒辦法向自己交待呀。所以爲什麼要全部找回來呢?”說話間卡爾眉頭一挑,向維夫示意了一個你也明白的意思。
維夫怎麼能不明白,都找回來了即使不需要向英國交待,也得向荷蘭的女王交待。只有不能全部找回來,這樣才能名利雙收。所以維夫有些爲難的說道:“是呀,財寶分的太散了,要想全部找回來,是不可能的。我們盡力吧。”說完,兩人皆是大笑。
“去把搜尋的艦隊全部招回來,讓他們進駐坤甸。華人又富有起來了,讓那些土著也活動活動吧。”
一陣清涼的海面迎面吹來,讓內心燥熱的卡爾平靜下來。卡爾笑了,這是多麼富饒的土地呀,他爲荷蘭帶來了無數財富。如今又有一筆驚天的財富即將落在自己手中,他相信當他帶着這筆財寶回國,他的爵位一定能再升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