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聚德烤鴨店二樓雅座,還沒等光緒坐穩,安茜就說開了:“我一到京城就聽說這家店的烤鴨好吃,這次一定要吃個飽。登徒子,你借夠錢了沒。”
“我姓李不姓登。再亂叫自己會帳。放心吧管夠,還能打包帶走。行了吧。”光緒招來店小二:“把你們店裡上好的菜色都來上一份。”
有多久沒有這樣與人同桌邊吃邊聊了?細算起來也就一年不到吧,怎麼感覺好像已經有很多年了似的?看着她們聊着身邊發生的事情,或開心或氣憤。總算有點從前那種三五好友胡吃海喝的感覺。
“那你們認爲容校長提出的師範專業到底要不要實行呢?”當她們說到容閎要辦師範科時,光緒插了一句嘴。
“你這人幹麼打斷別人的話。”安茜皺起眉頭:“其實我們幾乎全部的同學都認爲是有必要的,我可是在英國修女學校上過學的,英國那麼強大,不就是因爲讀書的人多,而且方方面面的人都有,就連造船廠的工人都要會認圖的。反過來看看我們大清,連認字都沒幾個。怎麼去認圖造艦。皇上所言‘百年大計教育爲本’是沒錯,可問題就在於我們總不能去等一百年後再來做事吧,當下怎麼實行,這就沒有統一的話法了。”
坐在一旁的李菊藕:“我到是沒在洋人那讀過書,但卻看過不少洋人的書冊。論到造艦造炮,大清是比不上人家,但總不能只爲了造艦造炮就丟了老祖宗幾千年的教誨吧。所以我對一些人提出的全盤照搬洋人的方法還是有些懷疑的。其實這件事我也寫信回去問過家父,家父也認爲照搬洋人是肯定行不通的。家父認爲當以點帶面,先辦些學堂試點,再逐步推廣開來,此法更爲妥當。”
“妥當是妥當,可太慢了。大清還能等的了這麼久嗎?”光緒眉頭緊鎖。是呀,光想着要辦教育,可怎麼辦光緒確沒有想過這麼具體。現在就連一所大學的經費都是左拼右湊,真要鋪開到全國那錢的來源……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是沒錯,可當皇帝的總要拿出錢來吧。咳,關於這個問題――再議。
“是呀太久了,這個問題家父也無辦法,教育豈是朝夕之功。”李菊藕對這個問題顯的有些無奈:“黃琳妹妹,你不是也在美國留過學的嗎?可你從未說起過美國學堂如何,今日你且說說看。”
黃琳到也大方:“我只不過是上過二年美國學堂,如何能比的了熟知美國的容校長。其實容校長的意見跟本就是按照美國的那套,我說不說都沒關係。”
雖是這樣說,但也經不住問,總能說個大概。
美國在《憲法》中就有規定以教育培養國家公民。爲了普及教育,他們先是採用了英國的蘭卡斯特導生制。蘭卡斯特導生制的組織形式是這樣的:教師上課時先選擇一些年齡較大或較優秀的學生進行教學,然後,由這些學生做“導生”,每個導生負責把自己剛學的內容教給一組學生。導生不但負責教學,而且還負責檢查和考試,完全是教師的助手。有了導生的幫助,教師的教學工作量大大減輕了,因而能夠教育更多的學生。
美國南北戰爭以後,美國高等教育的發展步伐邁得更快,這期間新成立的大專院校就有二百餘所!它一面學習當時歐洲重視學術的樣板——柏林大學,由國會撥地、撥款資助各州大辦農(業)工(藝)學院,很快培養出大批適合工農業發展需要的專門人才,後世舉世聞名的麻省理工學院、康奈爾大學由此而來。工農學院初辦時,由於衆多貧苦學生求學其中,曾被譏爲“牧牛娃學院”,在高等教育的“平民化”方面大大領先於歐洲。事實證明,窮人的對財富的渴望遠遠高過富人子弟!這就爲美國造就了一批敢於冒險和創新的高知識人才,當他們對財富的渴望的慾火被點起,那就是火山,那就是海嘯,那就是第二次工業革命的高潮!以職業準備爲主要職責,課程隨之發生變化,加強自然科學和實用科目,這是美國中學的顯著特點。公立中學逐漸以職業準備爲主要職責,課程隨之發生變化,加強自然科學和實用科目,這是美國中學的顯著特點。不僅如此,1880年麻省理工學院創辦了工業中學,1888年明尼蘇達州首創農業中學,此後各種職業中學不斷大量涌現。歐洲人由於世俗觀念而不喜歡職業中學,以“生來平等”爲信念的美國人則沒有這種歷史包袱。職業中學造就了一批實業家和發明家,當時的口號是:“中等教育爲所有適齡青年敞開大門”、“不讓一個孩子掉隊”。
“其實我說的這些都是容校長之意。”黃琳說道:“不可否認的是,正是美國的這種教育模式,讓美國工廠遍地,到處是農莊。”
黃琳說的沒錯,大國的崛起靠的是科技,國與國之間的較量說到底就是國民素質的較量,是人才的較量。英國曆史學家研究過20多種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後來相繼消亡的文明。結論是這些文明死亡的原因,無一例外,都不是他殺,而是自殺。他們失去了創新的活力,被歷史淘汰出局。或許有人會說印第安文明是死於歐洲殖民者的屠殺,可細算起來,印第安人不也是因爲沒有創新的活力,而無力抵抗外來者的入侵。最終無法避免文明的滅亡。
聽黃琳的一番說辭,光緒點點頭:“不錯,歷史猶如長河,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那你們認爲現下大清這種科舉制度應當做出如何改變。”光緒明白已經延續千年的科舉早已落後了,可要是強行立馬廢除,得罪的不僅僅是讀書人,還包括朝廷官員。因爲這和千年來讀書爲官的理念產生的衝突足已推翻一個王朝。
“科舉到是不必要廢除,但必須改善。先等等讓我想想呀。”安茜低頭沉思,一會擡起頭來:“自古中華多災難,也正是因爲有外敵威脅而自力奮發。自黃帝起因對抗蚩尤而發明指南車,而後周朝有犬戎,自漢起北又有草原威脅。因此中華一族自強不息,四大發明及各種天文算數傳至當朝亦是舉世聞名。可自從前明鼎定蒙古以來,陸上無憂。三寶太監下西洋更是讓海外番邦俯首稱臣。自此中華目光所及之處再無對手,天朝一家獨大。就算如此前明晚期東北再有大清之患,依然有大量發明,包括當時最先進的開花彈。自大清入關鼎定中原以來,邊關不過小患。也從此大清跟本無發明可言。”
自有清以來前二百年,無論準噶爾還是邊疆或是少數民族,的確對清政府而言夠不成威脅,不過癇疾之患。可光緒明白,大清後世之所以稱做滿清,就是因爲對清政府而言,僅百萬人口的少數民族去統治人口過億的漢族,最大的憂慮是來自內部。對內不同於對外的差別,加之清政府的奴化教育。讓創造千年文明的漢人變成了老實聽話的奴才。也因此失去了創造的動力。有壓力纔有動力,這句話肯定是對的。呵,兩世爲人的光緒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似乎也並無道理。光緒饒有興趣的看着安茜,等着她更爲新鮮的理論。
“大清的教育依然停留在千年前的八股文章,詩詞歌賦。卻忘記了天下大勢。就如南北朝時南唐一位將軍在看宮中歌舞時對南唐王進諫的一樣:如果敵人來犯,難道要用這歌舞退敵。就如同大清一樣,一但洋人來犯難道寫幾篇文章就能讓洋人羞愧而退嗎。從長遠看應當學習洋人那種農工學院,讓教育平民化、大從化。而當下的情況卻非常複雜,列強虎視眈眈,卻容不得我們從容佈置。因此,要找一種能快速提高的途徑。重新派遣留洋生,是一種方法,但在大清國內應當如何,卻未得其法。”
啪啪啪,光緒輕輕的鼓起了掌:“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見識,失敬失敬。”
安茜臉一紅:“其實不是我想的啦。”
“哦,那是何人有如此見地。”
“也是我們的同學,叫黃興。”
“黃興?與你同是廣州人的黃興?”
“你認識他,他可是我們學堂最有學問的人之一。”
“不認識,聽說過而已。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光緒口上如此說辭,但心裡想的是,何止是聽說,黃興之名那可是如雷貫耳:“能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要不要我介紹你們認識呀?”
“下次有機會吧。”光緒微微一笑:“看看我們都說跑題了。光說洋人的教育如何如何好,那大清是什麼個狀況呢?不知道你們同學對此做何評價?”
“中國的教育依然停留在八股文章之上,死記硬背,不切實際。”
“所學知識跟本不能運用在現實生活中。”
“教育方法千年不變。”
……
“停停停。”看着這些女孩們越說越起勁,光緒連忙打斷:“只是讓你們評價一二,又不是開批判會。難道科舉就如此一無事處。必竟科舉還是創造了大唐的輝煌。”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科舉到現在跟本就是一無事處。”安茜到是一臉不屑的模樣。
“安妹妹的話未免過於偏駁。”李菊藕輕聲說道:“據我所知。在宋時,科舉尚有算數等經學考試。只是到了前明才徹底變爲八股文章。”
光緒點點頭。不愧是中堂之女,一句話便道出科舉沉淪的原因。環顧四周,光緒才注意到一旁從未說話的楊棗兒。一個人小口輕咬,到有些傳統中華女性的模樣。
“楊小姐,你未發一言,是否更有高論。”
聽到光緒說到她,楊棗兒放下手口吃食,臉上一片紅雲:“我從未留洋,也只是要家中跟家父學過認字而已。哪會有什麼高論呀。”
“無妨事,聊天而已又不論對錯。你說說看。”
聽到光緒這樣說,楊棗兒臉上更紅了:“我出來前,家父還在說:洋人船堅炮利,所學者定爲算數測量等。而我中華依然所學八股,中華如何能不衰敗。”
一句話就沒了?光緒等了半天就得來這麼一句:“楊小姐,那是令尊之言。那你的想法呢?”
“我不太會說話,說錯了你們可不許笑。”已經紅着臉的楊棗兒,臉更紅了:“我想呀,學生所學之課本中毫無真本事,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應付科舉。其實就是應試教育,只了爲‘考科舉,出仕爲官,光宗耀祖’。先生都是強行佈置作業逼學生去完成。過於安於現狀,相對保守,強列的中庸之道,喜歡傳統。我沒有出過洋,但聽同學們說的這些,我以爲,洋人務實並注重個人能力,敢於冒險,開放和創新等,洋人培養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但是大清必竟不同與洋人,洋人的教育模式我想在大清是行不通的。但可以讓我們的教育變得更好,培養更多的有本事的人。我以爲應當重開留洋之路。”
“楊小姐言之有理,有如此見識想必定是大家出身吧。”
楊棗兒害羞沒有說話。一旁的安茜到是大大咧咧:“人家父親可是個舉人,書香門第。你以爲我們都是些無才爲德的普通女子。”
“是是是,我錯了。”光緒抱拳:“幾位之見識均是如此高遠,實在讓我未能想到,讓人刮目相看呀。”
“李少爺到是偏看一域了,能進這京師大學堂之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李菊藕的話讓光緒有些汗顏了,光緒尷尬一笑。確實,在看待晚清時的目光還受到後世的影響,就算是有留洋背景的的女子,多是所些無關國家大事的課程。這種看法實在錯的離譜,有資深海外經歷的容閎把關,無論男女,沒有點真才實學如何能進得了京師大學堂。
“哎,都是我們在說。你怎麼不說說你的看法。”又是安茜。
“我?我又沒在京師大學堂讀書,你讓我怎麼說呀。”光緒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今天的談話給了他太多的啓發。
“切,不說拉倒。”安茜嘴巴一撅。
“1876年,光緒二年,美國慶祝獨立100週年的時候,在費城舉辦國際博覽會,有37個國家參展,大清也派出了展覽團。在這次博覽會上,英國展出最新的蒸汽機車,美國展出大功率電動機和發電機,德國展出加工槍炮的精密機牀。你們知道大清展出的是什麼嗎?展出的是純銀打製的27套件耳挖勺和小腳繡花鞋。”光緒看了看四周,有些自嘲道:“泱泱天朝上國,所展示不過只是幾件奢靡玩物。”
“這是就是時代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