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鄂西勝敵
195鄂西勝敵
一切諾言,只有來生再實現,不必記掛,請斷癡心,如遇合適的,定要改嫁。——星
鬆滋縣西部的西齋,因山高地少,道路崎嶇,如今都還是貧困鄉鎮。
1943年6月初,西齋是74軍58師和倭賊奮力爭奪、激戰之地。
西齋是五峰至公安的必經之地。明白西齋重要的日軍在這裡留了一個大隊加兩個迫擊炮排的兵力,利用高低起伏的山地與村舍,構築起重重工事,以阻我軍前進,掩護主力從五峰方向順利撤退。
魯星夜在鬆滋陣亡的消息傳來之時,正是58師攻擊西齋受挫之時。
爲拔掉這個釘子,擔任主攻任務的我一七二團趁着夜色,接連發起兩波攻擊,一度衝進西齋,卻因敵全力反撲,照明彈把整個戰場照得一片慘白,我後續部隊頓時暴露在密集的火網之中,傷亡慘重,無力跟進,致使陷於敵陣的兩批突擊隊孤立無援,悉數犧牲,突破口再次被日軍死死封住。
僥倖退下來的只有第二批突擊隊隊長李欣。滿身血污的他,踉踉蹌蹌找到團長明燦,話未說,淚先流:“都陣亡了、沒人了哇團長!”手提駁殼槍現場督戰的明燦,聞言大怒:“你個玀日的不是人?”對着他就是一槍,道:“誰後退,殺無赦!”
李欣“啊”了一聲,腹部中彈,晃了幾晃。硬是挺住身體。立正敬禮。轉身迎着火光與槍聲奔去,傷口也不曾捂一下,但沒衝出多遠便終於摔倒在地,左右兩邊的參謀、衛兵立即跑上前去,七手八腳將李欣背下來。
就在這時,師長張靈甫、副師長蔡仁杰來了。
明燦趕緊上前,彙報戰況,說日軍照明彈對我軍夜襲造成嚴重威脅。蔡仁杰皺着眉頭,擡頭望望天,夜幕中星光點點,嘆口氣說:“唉,看這天氣,也不會起霧。”
借霧作掩護?張靈甫觸類旁通:“以半溼不幹的柴禾充當煙幕彈,如何?”借日軍照明彈,他們觀察到西齋之前是一大片水田,兩側爲山地,的確不利於大部隊隱蔽運動。不過,以若干單兵憑藉縱橫交錯的田埂。將柴禾送到水田四處點燃,製造煙霧,屏蔽我軍衝過這片開闊地,則完全可行。
決心一下,第三批突擊隊整裝待發。
遠處,我一個美製榴彈炮營、一個國產山炮營開始以10分鐘齊射的火力覆蓋日軍主陣地。
熊熊的火把映照下,伴隨着隆隆炮聲,張靈甫神情肅穆,親自作戰前動員,從蔡仁杰手上接過一封血跡斑斑的信箋。“弟兄們,今天凌晨,五十一師第153團一營營長魯星野壯烈陣亡於文公山。魯星野烈士,一九三七年在漢口入伍,是我和蔡副師長以前的老部屬。下面,我宣讀烈士犧牲之前留下的一封遺書。”
這封遺書,是陳勝利送過來的。
3小時前,陳勝利將魯星野陣亡的消息報告給了老長官之一的蔡仁杰。蔡仁杰聽着電話,想起魯星野最近才當上父親,半天說不出話來。6年前,他和張靈甫在漢口招收的第一批湖北籍弟兄,現在就只剩下陳勝利、李欣和陳公勇三人了。
沉默良久,蔡仁杰纔開口問:“魯營長留下遺言沒有?”
陳勝利回答說:“有一封遺書。”
蔡仁杰於是說:“請把信送過來,我和師座看看。”
這是一封已經被烈士鮮血染紅的家書:
淑珍:
當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前線作戰立功、爲國捐軀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昔日成功,今日成仁,死而無憾。你丈夫能夠從目不識丁、不聞國事到提筆寫字、上馬殺賊,你應該自豪和驕傲。
只是我這一走,丟下你們娘三個,於心不忍。昨日,行軍路上,見到兩個小女孩,坐在牛車上,戴着長命鎖唱兒歌,好不叫人憐愛。望用我的撫卹金,也爲女兒買一對長命鎖,保佑大雙、小雙平安成長,生活在一個民族團結、國民平等、地權平均的國度裡。
大雙、小雙懂事以後,一定要告訴她們,她們的父親是軍人、軍人都是要爲國家犧牲的。也許,她們還不清楚國家的含義,什麼是國家?國家就是千千萬萬倒下去的父親,是千千萬萬任勞任怨的母親,是千千萬萬個清貧如我、苦難如我、高貴如我、幸福如我的家庭。
再過幾天,六月六日,農曆的芒種,便是你我結爲百年合好的六週年佳期,人說六六大順,可屈指數來,你我團聚的時間滿打滿算竟不及五個月。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在一起時歡樂,不在一起時憂愁,歡樂時什麼都會忘記,憂愁時又什麼都會想起。過去,負你太多,婚禮寒酸,至今未送你一枚戒指,每每想起,愧疚痛心。一切諾言,只有來生再實現,不必記掛,請斷癡心,如遇合適的,定要改嫁。
今後無論如何,縱有天大困難,皆可找我在七十四軍的官長和弟兄們,你永遠都是他們的嫂子和姐妹,他們也永遠會敬重你、幫助你。
再見了,淑珍,如果我能活到勝利的那一天,青天白日照我還,我們再重辦婚禮,永不分離!
靜靜看着這一句句飽含深情的遺言,蔡仁杰心酸得一陣陣抽搐,身經百戰的他,竟也悲從中來,熱眼漸漸盈滿眼眶,又覺得在下屬面前落淚有失威嚴,先是強忍着,最後實在忍不住,便扭着頭推了陳勝利一下,說:“你先回去吧。”陳勝利用手背抹着淚痕一走,蔡仁杰臉上的眼淚瀑布一樣崩下來。
自革命先驅林覺民揮筆寫下那封千古絕唱的《與妻書》以來,多少志士仁人抱定必死決心,慷慨赴國難,知其不可爲而爲之,前赴後繼,浩浩蕩蕩,如精衛填海,如夸父逐日,義無返顧。先烈們在留下絕命書的那一刻,豪氣和柔情萬千,淚珠與筆墨齊下,將自己對理想的追求、對親人的眷念凝聚成字字血、聲聲淚……
何事不語?何情不訴?
令人肝腸寸斷,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以烈士的遺書激勵弟兄們奮勇殺敵,定可大振士氣。蔡仁杰當即找到正要去西齋指示戎機的張靈甫,兩人一起來到172團。當張靈甫以低沉的語氣宣讀完烈士遺書,全場五百名官兵無不涕零心酸,熱淚奔涌。
“弟兄們,擡起頭來,仰望蒼穹,看這佈滿夜空的星星,不就是無數先烈的在天之靈麼?烈士們在高高地注視着我們,激勵着我們,我們只能勝利,不能失敗。魯營長生前那樣充滿信心安慰自己愛人,說她永遠都是我們的嫂子和姐妹,說七十四軍的官長和弟兄永遠都會敬重她、幫助她,倘若我們戰敗,番號被撤銷,七十四軍不復存在,則烈士的孤兒寡母永遠無依無靠!我們何以面對烈士的遺言?何以救濟烈士的遺孤?!”
師座話音剛落,蔡仁杰趁熱打鐵,強調一句:“弟兄們,青天白日照我還,師座和我在這裡恭候大家凱旋!”
悲情化爲激情,悲傷化爲悲壯。
明燦手抓戰旗,振臂高呼:“爲了不讓烈士失望、不讓遺孤絕望,弟兄們跟我來!衝啊!!”
“衝啊!!!”弟兄們個個哭着、喊着,懷着滿腔悲憤,跟着他們的團長奮勇衝進槍林彈雨之中。
張靈甫牽着虎子,和蔡仁杰久久佇立在黑夜中。前方,沉沉的夜幕、滾滾的濃煙中,殺聲震天,閃出團團火光。虎子禁不住收攏前蹄,高高挺立,仰天發出一聲長長嘶鳴。
這是一聲渴望戰鬥、志在千里的嘶鳴。
鄂西會戰歷時月餘,共計斃傷日軍2萬餘人,擊毀敵機45架、汽車75輛,船舶百餘艘,斃傷和繳獲戰馬1384匹。其中,我七十四軍與敵獨立混成第17旅團激戰3晝夜,擊斃第87大隊長淺沼、第88大隊長小野寺,擊落飛機1架。
此役後期,中美空軍首次以大機羣編隊參戰,標誌着奪取制空權的第一縷曙光已降臨在這片苦難深重、飽受蹂躪的大地上。
小鬼儀仗猖狂的戰機正在被一架架地被消滅掉,新補給的飛機根本跟不上損耗的速度,而中美空軍的飛機卻一架架地在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