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笑在一旁看着,不說話。碧洗被小遙的熱情弄得有些回不過神來,眨了眨眼,似乎不知該做何反應。怔了怔,碧洗纔回過神來,衝小遙粲然一笑,道:“謝過小遙姑娘了。”到底是大戶人家長大的小姐,即便如今落難,依舊難掩其知書達禮的內在。那一言一行,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看樣子,你們二人應當是可以好好相處的,我也就不多說那許多的無用話了。小遙,宮裡那邊,德妃娘娘也不知能幫我頂多久,碧洗的事我要抓緊時間辦纔是。這會兒時辰尚早,我打算先帶碧洗去柳府裡探探,你便留下看家可好?對了,紅棗那廝,還得要你照顧呢。”
小遙神情有些失落,但還是很快換了笑臉來對我說:“好啊小姐,家裡交給我你就放心吧,我不會讓紅棗少一根毛的只是……小姐,就你和碧洗兩人去,能行嗎?”
我笑了笑道:“誰說只有我們兩個人?放心吧,你家小姐怎麼可能會讓自己隻身赴險好了,那我和碧洗就先走了,紅棗那廝不知又溜去哪裡玩兒了,你找它可得費一番工夫了,仔細別被它戲弄了,磕着碰着”
看小遙信心滿滿的點頭,我也放下心來,轉身看了看一直低着頭不語的碧洗。碧洗像是感應到了我的目光,很快擡起頭,對我點了點。沒有說話,我拍了拍小遙的肩,帶着碧洗便出了門去。
走了一陣,見四下無人,我停下步子,對碧洗道:“對了,差點把這事兒忘了。給,這個你可得收好了,丟了會途生事端的。”碧洗瞪大眼睛看着我手裡的契書,不可思議的眨着眼。“郡主……您這是……”“讓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說着,便拉過碧洗的手,將契書放在她的手心裡。
“我既然答應了讓你重回柳家,自然不能讓你還有着尹府下人的身份,這契書你最好先留着,等認祖歸宗後再毀了也不遲。”我說完,便欲繼續向前走,可碧洗還是怔怔地看着手心裡的契書,眼裡隱隱閃着淚光。
我多少能明白一點碧洗此刻的感受,從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到落魄流浪的孤女,再到尹府的下人,如今恢復了自由之身,箇中滋味,恐怕不是酸甜苦辣能夠說得完的。
“碧洗,時間不多了,快走吧,我們還有地方要去。”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沒有安慰她,自顧自向前走去。在我看來,像碧洗這樣經歷了這樣許多磨難的女子,我完全不必像對待單純的傻孩子一樣對待她。我相信,她可以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果然,我走了沒幾步,碧洗便跟了上來,臉上的落寞傷感一掃而光,留下的盡是平靜和溫和。這纔是面對生活最好的姿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上之事瞬息萬變,我們無從知曉下一刻迎來的是快樂還是悲傷,所以,若是能用平靜面對悲喜,實在是一種達觀的境界。
走到府門外,守衛家丁不出意料地迎上來,以行禮的名義試圖打探我的去向。“郡主千歲,敢問郡主頂着這樣大的日頭,是要往哪兒去啊,要不小人去給郡主叫輛車來?”
“也好,那就叫輛車來吧,我要去公主府,路不近,走着去也怪累的。”那家丁稱了聲是,便一溜煙跑了,沒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回來了,身後跟着一名瞧着甚爲眼熟的車伕,車也眼熟得很。好麼,這可不就是昨兒我做的那輛
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我扶着碧洗上了馬車,任由車伕將馬車駛向了公主府。馬車骨碌骨碌跑着,我輕輕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郡主,到了。”不知過了多久,碧洗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將我叫醒。眨了眨眼,我提着裙襬小心地下了馬車,擡頭一看,府院門匾上的三個燙金大字“公主府”正迎着陽光熠熠生輝。
定了定神,我端着架子對那車伕道:“行了,你回去吧,回去後同我父親講一聲,就說今晚我就留宿在公主府了,讓他莫要操心,明兒一早我就回府去。”
車伕沒想到我會說出這麼一句,估計他在我開口之前,還在琢磨着如果我說讓他先回去,我晚點自己找馬車回府,他得怎麼應付才能成功留下監視我,可現在我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他就是說破了天去,這會兒也必須得回府覆命去了。
“這……是,郡主,小人明白了。那……明兒小的什麼時辰來接您回府呢?”車伕果然心有不甘得很,卻礙於身份不敢說什麼忤逆的話。“不必了,明兒我可能是在公主府用過早膳再回去,到時候公主會幫我安排車輦的,你就不必多跑一趟了。”我柔柔一笑,扼殺了車伕最後的一線希望。
無奈的點了點頭,那車伕只得灰頭土臉的拖着馬車回去了。站在原地瞧了瞧,確定那車伕走遠了,附近也沒留下什麼盯梢的人,我對公主府外的家丁道:“我是容月。”
守門的家丁顯然是事先得了兮寰的吩咐,一聽是我,立刻俯身便拜了起來。我擡了擡手,示意他們起身:“這會兒我有急事要辦,來不及去拜訪你家公主了,等我走了,你們跟兮寰公主說一聲,就說我來過了,但是有急事要辦,所以借了她的馬車一用,晚些時候我再同她細說。她會明白的。你們現在幫我牽一輛公主府裡的馬車過來,我要用。”
“郡主您這邊請,從這條小巷子進去便是公主府的邊門,您在邊門稍等片刻,奴才這就給您牽馬車去。”兩個家丁都沒有顯得太驚奇,聽我交代完,稱了聲是,便從邊門進了府內去。看來兮寰一回府便交代,要過他們對我有求必應,想到這兒,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暖意。有這樣一個人願意不計回報的這樣幫我,僅就是想想,也覺得幸福得很。
那家丁手腳很是利索,我和碧洗剛穿過巷子,走到公主府的邊門外,沒等一會兒便有一名車伕趕着馬車從邊門裡出來了。那車伕從車上跳下來,對我拜了拜道:“郡主,我家公主交代過,讓我們全府的下人都要像敬她一樣敬您,您有什麼要求儘管差遣,小人萬死不辭。”
我笑着搖了搖頭:“辛苦你了,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家裡的馬車不大方便……勞你送我去一趟止郡王府了。”那車伕一看就是個爽快人,聞言連忙擺手道:“哎呀哎呀,郡主這話說的什麼勞不勞的,郡主您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就行止郡王府是吧,郡主您請上車,咱這就走着”
我和碧洗對視一眼,皆是笑了起來。不再多說,我扶着碧洗便上了馬車,碧洗也手腳輕快的緊隨而上。這車伕人爽快,車駕得也是虎虎生風,沒一會兒工夫,車便已然停在了止郡王府的門外。我被這車晃得有些發暈,直到這車停穩當了,我才覺得能正常呼吸了。
緊緊握着碧洗的手腕,我明明已經被嚇的手軟腳軟了,卻還是得強裝鎮定的站穩身子,對那爽快車伕道:“行了,你送到這裡便好,快回去吧。”那車伕似乎又要大着嗓門說些什麼,碧洗眼疾手快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成功避免了引人圍觀的風險。
那車伕一副“我明白我明白”的樣子,笑着點點頭,牽着馬,把車調了個頭便走了。我無奈的對碧洗搖頭笑了笑,便向前走了幾步,對守着門的家丁道:“我是容月,來拜訪陵嫣郡主。”嘴上說着這樣的話,我忍不住暗暗扶額。唉,每次出門都要這樣九曲十八彎,明明要來止郡王府,卻不得不先把尹老頭的眼線帶到公主府去。明明要找止郡王,卻還得先應付陵嫣那小丫頭。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直接來止郡王府,可我畢竟不可能在這裡停留太久甚至過夜,所以實在沒辦法打發那惱人的車伕。
越想越覺得自己活得殫精竭慮,很累很疲倦。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像自己從小開始期望的那樣,能過得自由,不被人監視,不必做事瞻前顧後,不必爲了一句話思前想後,也不必爲做一件小事而大費周章。
我並不想過前呼後擁的生活,也並不認爲自己比別人高貴多少,我要的從來都只是自由。可就像是冥冥中被什麼阻礙着一樣,從離開尹府,出發去瓊鸞峰,再到進宮成爲郡主,我似乎不知不覺走上了一條彎路,明明是一直向着想去的那個方向走,卻不可抗拒地越繞越遠了。
“喲,這不是容月郡主嘛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守門的家丁似乎是見過我的,我倒是沒什麼印象。“郡主您裡邊請吧,我家郡主正在府裡。”我點點頭,帶着碧洗進了府去。
正琢磨着要想什麼辦法去見上止郡王一次,我才一踏進止郡王府的前院,便看到止郡王迎面走了過來,而他身後跟着的不是別人,正是……那讓我既頭疼,又唯恐避之不及的王居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