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聿輕輕撫着我的背,任我又哭又喊,等我聲嘶力竭哭不出聲時,他在我耳邊用仿若傾盡了一世柔情般的聲音低嘆:“爲什麼要折磨自己……都說了信我,何不直接來問我?”我抽噎着站直身子,淚眼朦朧的看着他,斷斷續續地道:“你、你又沒有告訴我……”
容成聿擡起手,用手指輕輕抹去我臉上的眼淚,似是無奈又似是寵溺地說:“你給我機會了嗎?”我一愣,有些尷尬的想要轉開臉去,卻被他用雙手捧住了臉頰,而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望着他深邃暗涌的雙眼,我忍不住又沉溺其中,良久他纔開口:“答應我,以後,無論在任何時候看到任何事,如果沒有得到我的親口承認,就不要隨便相信。”
他的眼神如此真摯又如此熾熱,從他掌心傳來的熱度讓我忍不住微微臉紅,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我點了點頭,而後,便看到了他的嘴角一點一點牽動,化作一個讓我魂牽夢縈的微笑。
這就是隻屬於容成聿的微笑,淡淡的,絕美的,動人得讓我不敢呼吸的微笑。每當他這樣笑着,我總覺得眼前是一位好看的神仙,帶着不染塵世繁雜的脫俗微笑,讓我神往非常。
收回手去,容成聿以他慣用的姿態負手站在那裡,目光似是投向了千里之外,那隨風飄逸的廣袖更顯得他仿若隨時會羽化登仙一般。我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了,直到他開口,我才猶如夢醒一般,回過神來。
“紅夙她……是我的下屬”,容成聿淡淡道。哦……原來是這樣,我點了點頭,等等什麼?下屬?我睜大眼睛看着容成聿,對這個解釋表示了充分的不能理解和驚訝。紅夙她、她可是兩年多以前我們在去瓊鸞峰的路上偶遇的人吶怎麼、怎麼就成了你的下屬了?
回過身來,容成聿似是早已料到我會如此驚訝,不疾不徐地繼續道:“紅夙是我六年前去莫陽時救下的……”六年前我心中一驚六年前容成聿纔不到十五歲啊那時候他不應該是在皇宮裡纔對嗎?怎麼能自由的隨意到莫陽那麼遠的地方去?
見我一臉疑惑,容成聿像是知道我想問什麼一般,接着道:“容成聿並沒有離開皇宮”,語氣竟帶了一絲笑意。容成聿並沒有離開皇宮?什麼意思?難道是……替身我的天怪不得都說容成聿冷淡疏遠,如果皇宮裡的那個容成聿通常都不是正主,爲了不暴露身份,那人自然是越少同人接觸越好。
心下唏噓不已,沒想到,容成聿竟然從這麼早就已經着手發展自己的勢力了,又或者,其實比這更早一些。跟他一比,我突然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是稚嫩,心中想着要如何逃離尹老頭,可實際上卻是毫無行動。
“那次我去瓊鸞峰,途經莫陽,在城郊遇到了和家人出遊卻遭遇劫匪的紅夙,當時她的父母已經被劫匪所害,在她即將被劫匪擄走之前,我命同行的下屬救下了她。救她之前,我本不欲收留她,但她父母雙亡,又無親友可以投靠,既已救下了她便不能放任她自生自滅,是以我讓她與我們同行,後來她便堅持要做我的下屬,我也就隨她去了。”
我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六年前……你去瓊鸞峰做什麼?”容成聿頓了頓,答:“還記得在無逸山莊時,仲長逸同你講的那些話嗎?”沒想到容成聿會突然提起師兄,我愣了一下,不待我回答,容成聿接着道:“那時他說,我幫他報父仇,他幫我製造瓊鸞峰的混亂,好讓我有機會在瓊鸞峰上取一樣東西。可想起來了?”
對了,是有這麼回事,讓是我只顧着生氣了,對這件事倒是沒有細究。難不成,早在六年前,容成聿就已經和師兄……就在我暗暗猜測時,容成聿看出我心中所想,接口道:“我和仲長逸是在三年前才達成協議的,六年前那次我去瓊鸞峰,一是爲了確定我要尋的那樣東西真的在瓊鸞峰上,二是爲了計劃如何拿到那樣東西。那時我只是大致摸清了瓊鸞峰的情況,並未深入接觸仲長逸,因爲若想事成……需要契機。”
六年……如此長的伏線,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容成聿不惜三次前往瓊鸞峰,設下這樣精妙的局?看着真真實實站在我面前的容成聿,我突然不想急着問出答案了,容成聿有太多我不曾參與的過去,正如這次,我完全不知紅夙與他的關係,只能漫天吃飛醋一般,他有太多秘密,太多計劃,我一時之間,並不能完全理清,與其追根究底,倒不如靜下心來,一點一點的接受。
思及此,我決定主動邁出一步,一點一點靠近容成聿的秘密,便問:“六年前隨你前往瓊鸞峰的下屬是……”容成聿沒有想到我會細問,頓了頓,才答:“一開始,我只能借舅父的勢力人力,後來,我培植了自己的屬下,便慢慢脫離了舅父。”
容成聿答得簡單,我卻知這短短几句背後隱藏的沉重。最初的容成聿作爲深宮裡的皇子,沒有皇帝的獨愛,沒有母妃的幫扶,如何能有自己的勢力,唯一能倚靠的,便是外戚了。容成聿的舅父,作爲皇親國戚,自然是希望在朝堂之中多分一杯羹,既然妹妹德妃不爭名不奪利,他只能寄希望於容成聿了,在他看來,若是掌握了這位清清淡淡的小皇子,不說盼着他來日繼承大統,便是他日後做個閒王,也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是以,他只能在瞞着德妃的情況下,暗中接觸容成聿,表示自己願意出人出力,支持容成聿。容成聿是何其聰明的人,即使表面上什麼都不說,一副順從的樣子,但其實,在暗地裡,容成聿定是一步一步,先擺脫對外戚的完全依賴,而後接着外戚原有的力量,慢慢發展屬於自己的力量。
這該是多麼艱苦的一個過程,充斥着爾虞我詐,明爭暗鬥,在暗濤洶涌之中,他既要提防着被別人吞噬,又要有條不紊地發展自己,這條路,我甚至不敢想象。
儘管我陷在對容成聿過去的浮想聯翩中,容成聿自己卻沒有沉湎於對過去的回憶,用最平淡的聲音,他繼續道:“我在宮中時,紅夙跟着我多有不便,而在這幾年中,她心思堅定,武藝進步很快,所以,我便讓她離開墨都,在大炎的許多重鎮間遊走,收集信息。”
哦……這就是爲什麼紅夙會去過那麼地方的原因了,原來她並非遊歷山水,而是有任務在身呢。難怪當初在莫陽湖上,紅夙會出現的那麼及時,看來,早在出發之前,容成聿便已知會了紅夙,讓她在路上接應,以防不測。
這麼說起來,紅夙的一身武藝多少還跟容成聿有點關係,既然容成聿的手下有如此高人,能將紅夙教成這般的武藝高強,那麼身爲主人的容成聿,武功豈非更加深不可測?對了,方纔他似乎就是用輕功帶我到這裡的,那時我只覺得一切發生得太快,甚至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已雙腳離了地,這樣想起來,當年在瓊鸞峰上,讓我歎爲觀止的師兄的輕功,也不若容成聿的這般飛速,輕盈。
我不禁暗暗嘆一句,好一個深不可測的容成聿
“昨晚,紅夙只是例行向我彙報其他幾處下屬傳來的消息罷了。”容成聿以此作爲結語,結束了對整件事的解釋。我暗暗猜測,容成聿的實力恐怕比我想象得還要大得多,以他方纔所言,似乎不僅是紅夙,整個大炎的幾處要緊的重鎮,大概都分佈了容成聿的心腹。看來,容成聿早已把握了大炎的脈動,對大炎境內,或許甚至是其他兩國發生的事,他都能瞭若指掌……
容成聿安靜地看着我,等待我的迴應,我默默與他對視,心中反覆篩選着合適的詞句,卻發現此時此刻,我真真切切的不知說什麼纔好。沒有怨氣,沒有疑惑,沒有質疑,我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見我久久不語,容成聿突然微微一笑,這突如其來的笑容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並沒有讓你給我一個答案,只是向你解釋此事的前因後果罷了,你清楚了這些就好,不必難爲自己,非要尋一個妥帖的答覆。”驚異於容成聿的體貼,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卻見他依舊雲淡風輕的微微笑着,眉間的溫暖讓我如沐春風。
他是真的瞭解我,知道此時此刻,我定是在爲如何迴應他而想破了腦袋。他能這麼說,我實在是很開心,也很安慰。我該慶幸,我所傾慕的這個男子,不僅也傾心於我,而且更加懂得我的心思,懂得我每一絲念頭的轉變。他不逼着我作出承諾,不逼我承認自己的軟弱多疑,他是如此的……溫柔。
“回去吧”,他道,語氣溫柔,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