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和綾貴人?不覺皺了皺眉,一邊快步往外走,我一邊囑咐小遙:“快去告訴畫竹,快快將靈堂鎖上,任何人不得靠近,還有,讓畫梅到前廳找我”,逍遙點點頭便立刻跑開了。婉妃綾貴人來得未免太巧了些,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德妃去世後第二天來,看來,德妃身故之事已被泄露出去。昨晚畫梅雖和我們一起守了一夜,卻並非同我們一起進的屋,她被我晾在院子裡的那段時間,完全夠她往婉妃或者怡貴人宮苑報一趟信了。
現在來的是婉妃和綾貴人,是不是意味着,從一開始我就懷疑錯了人,怡貴人是無辜的,而這個畫梅是婉妃和綾貴人的耳目?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說,德妃的病,真的別有內情!
心中一震,我簡直不敢順着這個猜測往下想……
努力定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走進前廳,正瞧見一紅一粉兩道身影嫋嫋立在前廳,聽到我的腳步聲,一同回過身來望我。“容月見過婉妃娘娘,見過綾貴人”,上前幾步,我周全的行了個禮。
久久未聽見二人讓我起身,我只能一直維持着福身的姿勢,雙腿曲得有些發酸。過了好一會兒,婉妃才用傲慢的調子道:“喲,容月郡主這是怎的了?怎還不站起來?莫不是要等我和綾妹妹親自來扶麼?”
她的聲音一如初次聽見使得令人厭惡。置若罔聞,我站直身,略低着頭道:“容月不知婉妃娘娘和綾貴人前來,未能相迎,多有怠慢,還請娘娘和貴人贖罪。”說着。我又深深福了福,這次我索性福完身自發站好,免得又被她們變相折磨。
“怠慢?何止是怠慢!依本宮看。郡主明明就是拒人千里”,揚着下巴,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婉妃道:“而且,聽你這語氣。彷彿整個毓淑宮就你一人說了算似的,這麼一副主子的口氣,大約是真把自己當主子了。照理說,郡主怎麼想同本宮是無關的,但本宮還是忍不住要說一句,你這樣以主人自居,怕是會讓德妃姐姐心中不悅的吧!”說完。嘴角牽起一個諷刺的笑來,眉毛一挑,完全是要看戲的架勢。
裝得可真像!雖然我始終面上含笑,實則卻是咬緊了牙關。這婉妃,明擺着是知道了德妃過世的消息,卻還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來,這幾句恐怕只是開場,後面還有更狠的後招,看樣子,今日是要萬分小心地應付了。
皇帝命我不得泄露德妃去世的消息。若是我今日同婉妃和綾貴人鬧得太僵,此事定會立刻傳出去,到時候,想來就連德妃去世的消息也會一併被散播出去。若真是這樣。我就是違反了聖意,皇帝心冷如鐵,定是會狠狠治我的罪,如此一來,正合了她們的意。
想到這裡,我定了定神,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先將這前來滋事的二人風平浪靜的送走,不要掀起風浪,哪怕她們言辭再激烈,我且生生受着。我必須捱過這一關,絕不能如她們所願被皇帝治罪,因爲我還有更重要的是要做——德妃不能死的不明不白,我必須查明真相。
正想着,畫梅便垂着頭小跑進了前廳,在我面前行禮道:“小遙說,郡主找奴婢有事”。我點點頭,沒有再搭理她,只看着婉妃,含笑着對她和綾貴人道:“娘娘,貴人,先請坐,容月不過是一時愧疚繼而言辭上出了偏差,還求娘娘和貴人網開一面,莫要同德妃娘娘講。”
我的話剛一說完,婉妃和綾貴人二人屆時立刻瞪圓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對視了一下,交換了個懷疑的眼神,婉妃率先出招:“沒想到郡主還有些孩子氣,”綾貴人面色卻有些微變,看來,我猜測的雖然不能說全對,大概也錯不了太多了。他們早就知道德妃故去,知道德妃會突然故去的原因,甚至……就是她們,設計奪了德妃的性命——只是我不懂醫理,不知他們究竟做了什麼。
方纔我那句話不過是想詐她們,看她們是不是知道了德妃故去之事,也不輕不重地提醒她們,德妃其實並沒有死。
德妃不過是昨日才過世,即便畫梅前去通風報信,一切總歸發生的太快,德妃究竟是不是真的去世了,想來她們心裡也是沒有底的,不然,她們也不至於急得今日一大早便前來試探了。
心中有了打算,我笑笑,接話道:“德妃娘娘待容月十分寬厚,容月很敬重娘娘,實在不願娘娘對自己有一絲的不悅,因而……便孩子氣地想求婉妃娘娘莫要讓德妃娘娘知道了容月說話有時分寸的事,免得娘娘對容月失望……”我說着,還裝模作樣的低了低頭。
“瞧容月郡主說的!本宮不過是與你玩笑罷了”,皮笑肉不笑地,婉妃道,不待她接着往下說,我轉了臉對一旁的畫梅道:“娘娘醒了麼?娘娘服藥的時辰到了,快去伙房將藥端了送到娘娘房裡去。昨兒夜裡娘娘娘娘突然病情加重,定是因爲着了涼,待伺候娘娘服下藥後,你便再熬一鍋薑湯,給娘娘服下。”
說完,我便不動聲色地直直望着畫梅的眼睛,她怯怯望了我一眼,似是猶豫了一下,立刻福了個身,轉身出去了。我再轉頭一看,婉妃和綾貴人面面相覷,想來,完全沒有猜到德妃居然只是加重了病情,並沒有死。
趁着她們沒有回過神的空當,我接着道:“既然婉妃娘娘和綾貴人已經來了,便去探望一下德妃娘娘吧,前些日子娘娘着了風寒,身子有些虛弱,昨晚不慎吹了風,病又加重了些,咳得厲害……”我還未說完,一旁的綾貴人便拉了拉婉妃的衣袖,一個勁兒的搖頭。
婉妃也是面色緊張,語氣中完全沒了剛進屋時的輕慢:“不、不必了,既然德妃姐姐病了,本宮和綾貴人便先行回去了,待德妃姐姐身子好些了,我們再來探望。”說完,還小聲嘀咕了一句,天眼見着都暖了還咳得厲害,這病怕是要過身的,還是離遠些好。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臉溫和:“娘娘還未說,清早來毓淑宮,可是有什麼事”,聽我一問,婉妃面上一僵,頗爲尷尬的笑了笑道:“本宮本是想……想同德妃姐姐要幾個新的花樣呢,可巧姐姐要養身子,這事兒變先擱一擱吧。方纔聽那宮女說,姐姐像是已經醒了,郡主還是先去瞧瞧德妃姐姐吧,本宮和綾貴人就先回去了。”
我點點頭:“如此,倒叫婉妃娘娘和綾貴人空跑了一趟了,那容月送送娘娘和貴人吧”,我說着便作勢要隨她們一同往外走。婉妃和綾貴人急着要走,自然顧不得我爲何要送她們,只點點頭,徑直往門外走,我跟在她們身後,趁她們視線朝前,警惕地望着周圍,確保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引得她們駐足。
終於將她們二人送至毓淑宮外,目送着她們走遠了,我才略略安下些心來。背後隱隱有些溼意。
這婉妃和綾貴人,未免太過好打發了些,以她們的資質,似乎做不來替換畫梅,謀害德妃的事。想來,她們不過是被真正的幕後之人利用了一番,在不明情況的前提下,衝動地來了毓淑宮,做了馬前卒。
那背後之人究竟是誰?她爲何要害死德妃,連她死後也不放過她?這次是婉妃和綾貴人,下次呢?下次我又該如何應對?
心中沉重不已,加上連番的衣不解帶,忙忙碌碌,我眼前猛然一黑,腳下一軟,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我以爲自己會這麼直接摔在地上,卻被一隻手穩穩地扶住了。隔着衣料,一陣屬於別人身體的暖意傳來,鼻端,隱隱有蘭花的香氣。
身體依舊發軟,我費力的擡起頭看下扶住我的那人——逆着縷縷春光,那人一襲鴉青廣袖長衣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垂於腮際的發上落了瓣淺粉的迎春花,美麗如那花瓣,與那人的面容相比,卻是黯然失色。
“尹姑娘……”那人開口喚我,聲音像是隔着匆匆的時光而來,也不知是否因爲那春光太過明媚,我竟有些恍惚。“還站得了麼?”他又問了一句,我忍着腦袋一陣陣的發暈,努力眨了眨眼,讓自己清醒些。不着痕跡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我勉強的福了福身,身體隨即又是一晃。
好在,在他伸手欲再扶我一次之前,我穩住了身形:“容月見過睿王爺”,我的聲音輕飄飄的,似乎一下子就被風吹得老遠了一般。
“不知睿王爺此來所爲何事?”垂着頭不看他,我輕輕問。睿王沒有立刻回答,我能感覺到,此刻他正望着我的發頂。捏緊了手心,我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些。
時至今日,當年對他的那一絲絲的心動,早已如東去之水一般不見了蹤影,留在心裡的,不過是一句輕輕的感嘆。只是,許久不見,已經有些陌生了,再被他這樣定定望着,我實在覺得有些不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