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我剛一把門推開,便看見兩個孔武的小廝守在門外,警告的看着我。
是了,雖然我一直很配合,但依照青樓的規矩,剛買進來的姑娘是一定要嚴加看管的,我的門外又怎麼會沒有守衛。
可是,我的那些紙!該怎麼辦!
正在我焦急萬分的時候,畫扇和題詩兩人提着食盒走了過來。一見她們二人過來,守門的忙讓出路來。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們的袖子便問:“我的舊衣服呢!快把它還給我!”
“那破衣服還能穿麼!早扔了!”畫扇奇怪道:“有好好的衣服不穿,要那破衣裳做什麼?”
“裡面的東西!那些紙!還給我!”我用力扯着畫扇的袖子。
畫扇和題詩對視了一眼,對我道:“你先進屋去吧,我去替你找找。”說着,把手裡的食盒遞給題詩,便離去了。
見我仍堅持站在原地不肯離開,畫扇無奈的搖了搖頭,附在我耳邊道:“不管怎麼樣,你先回屋裡去,否則驚動了覓娘,對你沒有好處。”我聽後怔了怔,放鬆力氣,乖乖被她拉回了房裡。
將食盒放在桌上,畫扇一邊把裡面的飯菜一道一道擺在桌上,一邊道:“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應該知道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不錯,和其他的老闆相比,覓孃的確是十分好相與的。但你不要忘了,再和善的老闆,終究是老闆,而你,只是她手裡賺錢的工具。要記得,擺正自己的位置。”
畫扇的話說的直接,我卻知道她是好心。
“你先過來吃飯吧,題詩一會兒就回來了。”畫扇將飯菜擺好後對我道。我已經隱約感覺到,畫扇和題詩在吹雪樓裡的地位一定不低,她們倆恐怕不只是簡單的花娘那麼簡單。爲了我以後的計劃,她和題詩,我還是儘量不要得罪爲好。
乖乖聽話地坐下,我看着桌上琳琅滿目的飯菜,忍不住暗暗生津。從行討時起,我已經太久沒有吃過正經的食物了,猶豫地拿起筷子,我先是矜持地夾了一點菜嚐嚐,接下來,便一發不可收,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你有多久沒好好吃飯了?”見我吃得這樣努力,畫扇忍不住問道。我不清不楚的答:“太久,不記得了。”她搖搖頭,疑惑道:“你……難道就不擔心,這飯菜裡有毒?”
“覓娘花錢買了我,自然是想讓我替她賺錢的。如果我一早死了,吃虧的人只會是她。她肯定不會這樣做的。”說完,我繼續毫無形象可言地吃我的飯。
“覓娘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聰明的姑娘。以後你會在吹雪樓裡如何生存,我已經很期待了……”
畫扇正說着,門被從外面推開了,我一擡頭,看見題詩正走進屋裡來,手中拿着的,是我心心念唸的那一沓紙!
我頓時扔了筷子,衝上前去,一把搶過那沓紙,緊緊地抱在懷裡。它們是我失而復得的寶貝,沒有了它們,我很快就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我最愛的人,忘了所有對我好的人,忘了我的過去……
“這些紙上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我一個字也讀不懂,不知道是朔莫文字還是大炎文字。秋水,你到底是哪裡人?”題詩在來時的路上一定看過了這些紙,還好她不認識大炎的文字,不然,被她看到上面寫的東西,我的處境,可能又會變得很危險。
我不能再給任何人機會出賣我了。
“秋水是個沒有過去的人,題詩姑娘就不必多問了。”將我的寶貝藏進衣襟裡,我淡淡地道。
“你說的對,這吹雪樓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沒有過去的。”好了,該給你的都給你了,時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兒一早,覓娘還要見你的。一旁的畫扇接口道,看了題詩一眼,和她一起離去了。不一會兒,來了掃灑的丫鬟把殘羹剩菜收拾乾淨了,我終於才睡下。
牀頭亮着燈燭,我將那厚厚的一沓紙展開放在牀上,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看着。才一日沒有重溫,有些地方,我已經忘記了。
不知看過多少遍之後,我把它們緊緊擁在懷裡,彷彿擁着容成聿一般。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第二日一早,我剛把自己收拾妥帖,覓娘便來了。
“昨夜我仔細想過了,你的那個賺錢的法子……我打算賭一把,在你身上試試。”覓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讓我欣喜的同時,感到一陣壓力。如果此計不成……不行,這件事上,沒有如果。
事情進展的很快,吹雪樓的影響力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僅僅過了五日,覓娘便告訴我,今天晚上,就是我初次登臺的時候,讓我好好準備。
傍晚,我從覓娘爲我新制的許多裙子中,挑了荷綠色的長裙,髮髻綰得和最常見的浣紗女一般,手指上未着半點蔻丹。整個人,彷彿是剛從荷花池畔走來一樣,清雅恬淡,彷彿帶着屢屢荷香。
門外有人告訴我,時候到了,我這纔拿起桌上藕荷色的面紗,遮住了半張臉,只餘一雙善睞的眼睛,和彎彎的黛眉。
等着我的,是一個沒怎麼見過的小丫鬟,她告訴我,畫扇題詩已經在樓下了,覓娘讓我快些到臺子上去。
被丫鬟引着走過長長的走廊,我第一次看見了整個吹雪樓的內部構造。這是一幢五層高的樓,朱門紅毯,修葺的很是奢華。我住的房間,正好在五層最靠裡的地方,通過長長的走廊出來之後,視線豁然開朗,可以看到一層大廳里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
“秋水姑娘好大的魅力,還沒露過面,就驚動了半個祁陽府!”小丫鬟見我朝下望,忍不住小聲在我耳邊道。
“是吹雪樓的名聲好,還有覓娘這麼個精明的老闆在,我哪有那麼厲害。”我笑着搖搖頭,和小丫鬟一起往樓下走。“這吹雪樓的房間……是怎麼安排的?”覺得這小丫頭挺和善,我便向她打聽起吹雪樓的情況。
“是這樣的秋水姑娘,吹雪樓總共有五層,一層二層是所有客人都可以隨意進入的,從三層起便有了限制,按照客人的財力和身份,有的只能進入三層,有的只能進入四層,至於五層……能上來的客人非常的少,來的一定是極其尊貴的客人了”
“這麼說,吹雪樓裡的姑娘豈不是也分出了三六九等?”我驚訝到。
“秋水姑娘說得不錯,正是這樣。雖說能進入吹雪樓的姑娘姿色沒有不好的,但相較之下總有高下之分。姿色稍顯平庸的,都在一層和二層,那些姑娘們通常沒有固定的客人,也沒有自己的丫鬟。再往上,三層的姑娘是姿色尚佳的,一般,家中有些小錢,又好面子的客人,比較喜歡來三層,畢竟,能上到三層,就說明身份與普通平民不一樣了。”
小姑娘說得眉飛色舞,倒是很起勁:“至於能住在四層的姑娘……她們不但姿色極佳,而且都是各有自己的特點,比如擅長丹青,擅長烹茶或者……”小姑娘突然紅了臉“或者哪方面很有花樣。”
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我忍不住臉上也是一熱。到底是青樓裡的丫鬟,說起話來,果真比別的地方奔放了許多。
“就因爲這樣,四層的姑娘都是有幾個熟客的,她們不必像底下幾層的姑娘一樣,每天接許多的客,而且她們每人都有自己的使喚丫頭,除了熟客來的時候,她們都比較清閒。”
“那……五層呢?”我忍不住好奇到。
“至今爲止,能住在五層的只有兩個姑娘,正是畫扇姑娘和題詩姑娘”,小姑娘壓低聲音道。“整個吹雪樓裡,除了覓娘,最輕閒的就是她們倆了。因爲她們倆相當於是被客人寄養在吹雪樓裡的。”
“這是什麼意思?”小丫頭附在我耳邊:“畫扇姑娘和題詩姑娘,秋水姑娘你已經見過了,她們的姿色如何,姑娘心中自有定論。如此的美人,怎會不討人喜歡?她們倆的恩客是同一人,祁陽府中最有權有勢的那位!按說那位大人是很喜歡畫扇和題詩姑娘的,但礙着身份,到底不好娶回家裡去,所以,很偶爾的時候,那位大人會親自來樓裡找她們,但更多時候,客人爲了面子,不會親自上門,而是派了轎子來,將她們接回府裡去,過幾日再送回來。”
最有權有勢的人?那豈不是祁陽府府尹?原來這裡的父母官居然是個色慾薰心的人,如果這樣,或許我應該見一見他。貪色之人,常常也是好利之人,爲官者的利從哪裡來?自然是貪,光貪不夠,還要賄賂,只要他賄賂,我就一定要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
說話的功夫,我們已經從五層走到了三層。吹雪樓的戲臺正搭在三層凸出去的臺子上,趁着沒走到後臺,我問了最後一句:“我爲什麼會在五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