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知道了。”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阿逸似乎真的很忙，說完這些，便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我頓時覺得興趣缺缺，飯也不想吃了，懨懨地到院子裡逗紅棗去了。
午間的陽光勻勻灑在院子裡，穿過樹葉，在地上投下疏疏密密影子。我坐在樹下的小石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紅棗水潤潤的毛，它倒是很享受的樣子，一雙狐狸眼眯成一條縫，蓬鬆的大尾巴掃來掃去的。
“紅棗……你說，慕淵的那個故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看他說起她時的樣子，讓我有種……怎麼說呢，有種特別心疼又特別無奈的感覺。很奇怪對不對？慕淵給我的感覺太熟悉了，我甚至有一種自己是不是認識他的錯覺。”
我碎碎念着說了好一會兒，紅棗哪裡搭理我，依舊舒服的直哼哼，時不時還在我懷裡蹭一蹭，尋找更舒服的姿勢。
我無奈嘆了口氣，瞧我，對着只沒心沒肺的狐狸說什麼呢。
“阿月姑娘的這尾白狐狸，毛色潤澤，體態纖長，倒像是我們大炎的品種。”身後猛然有人說話，驚得我險些跳起來。回頭一看，慕淵正站在樹旁，淡淡笑着看我。
“呃……慕淵，你怎麼來了。”而且還是悄無聲息的。
他沒有上前，依舊站在樹影裡，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帶你去一個清靜的地方可好？”的確，院子裡不時有宮女太監經過，若是被人瞧見了，的確會徒生事端。
我剛一點頭，只覺得眼前一花，回過身時，發現自己被慕淵橫抱了起來，快速地在院牆之間跳躍。懷裡的紅棗被嚇壞了，爪子緊緊勾住我的裙子，我自己更是嚇得夠嗆，渾身僵硬極了，動都不敢動一下。
慕淵低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我第一次用輕功帶她騰翔時，她的反應與你毫無二致。”
我怔了怔，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我不過就是個影子罷了，一個相似的人而已。
雙腳終於落地，我只覺得腳下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還好慕淵及時扶了我一下，我卻堪堪栽進他的懷裡。
匆忙地從他懷裡跳出來，我不好意思地偏過頭去，不敢看他。紅棗順着我的胳膊一路爬到我肩上，大尾巴繞着我的頸子盤了一圈，端端正正坐在了我的右肩上。
這小傢伙最近吃得太好，體重明顯一路猛增，它剛往我肩膀上一坐，我便覺得肩膀一陣發酸。但礙於有陌生人在，我不好意思直接揪着它的尾巴把它拖下來，只好忍着。
看了看周圍，原來慕淵是直接把我帶到了皇宮東隅一片廢棄的園子裡。
“好了，這裡沒有閒雜之人，我們可以暢所欲言。”慕淵單手負在身後的手，玉樹臨風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心裡一陣悸動。
他的身體總是很挺拔的樣子，整個人就好像一柄充滿靈氣的劍，堅韌而果決。
所謂君子如劍，當是如此了。
“你就這麼公然開小差，你們的皇帝難道都不管麼？”猶豫了半天，我卻口不對心地說出了這麼一句。
慕淵笑了笑：“他有皓雪的陛下陪着，不會注意到我在不在。”
好吧，真是個大牌的侍衛，還是說，他的存在感真的有這麼低麼。
“那，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啊？”
慕淵沒有說話，而是伸出手來，我低頭一看，他手心裡正躺着一個不大不小的紙包。
“這是什麼？”我疑惑道。
他揚了揚手，示意我接下。我猶豫了一下，把那包東西拿起來，慢慢展開——竟然是一包點心！
“這點心……”
“這是大炎最富盛名的墨雲糕，你嚐嚐。”慕淵嘴角噙着淡笑。
我取了一塊，咬了一小口，不知爲何，明明是我從未見過的點心，卻給我那樣的熟悉感，惹得我幾乎忍不住想要哭出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極富盛名的墨雲糕，就是會惹人哭的點心麼？
見我神色有變，慕淵忙問：“怎麼了？”
我搖搖頭：“沒事，就是覺得這點心吃起來，真的好熟悉啊。說不定我以前曾經吃過的，你也知道，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慕淵頓了頓，問我：“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呢？”
我笑笑：“阿逸說，我是跌近池塘裡着了風寒，高熱燒壞了腦袋，所以不記得了。”
“這樣啊……”慕淵輕輕點頭。
“那阿月姑娘和皓雪陛下究竟是什麼關係呢？看起來，你似乎並非他的妃子。”
我先是一怔，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怎麼會是阿逸的妃子呢！”可接下來，我卻發現自己語塞了，因爲，我沒有言語可以解釋，我和阿逸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你就不好奇自己爲什麼會在皓雪皇宮裡，不好奇爲什麼皓雪陛下會這樣照顧你？”慕淵的語氣不覺變得有些急促。
“我……”猶豫了一下，我如實以答：“其實，三年前我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記得，誰都不認識，覺得特別的害怕。那個時候，我每天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到底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會忘記所有的事情。
從我睜開眼的那刻起，是阿逸一直陪着我，他叫我阿月，給我端藥，吹笛子給我聽。每次我問他我是誰，爲什麼在這裡，爲什麼不記得過去，他總是一副很爲難的樣子，好像他說了之後，就會失去什麼一樣。
日子久了，我慢慢發現，其實那個所謂的真相併不是很重要，我的過去，既然已經忘記了，就說明它不該被記得。我知道阿逸對我沒有惡意，所以即便這樣沒有過去地留在這裡，我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好。而且，我不忍心看見阿逸再露出那種無奈爲難的表情，所以，我也就不想再問我的過去了。”
慕淵怔怔看着我，眼裡滿是傷痛。
“其實我知道，阿逸早晚是要成婚的，那些宮女太監嚼舌頭的時候，我無意中聽見過好幾次。阿逸被前朝那些大臣們催婚催得很厲害，說什麼國不可無後之類的。我覺得也是，阿逸不能總照顧我，得有人照顧他纔是。”
“那……若是他成婚了，你該怎麼辦，你要以什麼身份繼續留在這裡？”
我笑了笑：“這個嘛……我就讓阿逸隨便賜我一個宮外的宅子，給我幾畝地，讓我做一個閒散的地主婆好了。”
慕淵先是一怔，然後突然笑了：“果然……還是沒變。”
“什麼？”我不大懂他的意思，他卻轉開話題：“阿月姑娘就沒有想過要嫁給皓雪陛下？”
“呃？”我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想了想，才道：“沒有啊，我爲什麼要嫁給阿逸？”
“不是都說日久生情麼，阿月姑娘受了皓雪陛下三年的照顧，難道就沒有生出感情？”
“感情當然有啊，我覺得他就像我的哥哥一樣，什麼事都順着我，把我護得好好的。可哪有人會對自己的哥哥有那種想法的！”說着，我突然一笑：“其實吧，我一直有一個猜測，說不定我是阿逸他爹爹的私生女兒，是阿逸同父異母的妹妹。他怕我糾結於此，所以不肯告訴我過去的事，但又特別特別的疼愛我。”
慕淵表情一僵，乾乾道：“你還真是會猜……”
我嘿嘿笑着：“我覺得只有這種解釋比較合理了，不然非親非故的，阿逸做什麼要這樣照顧我呢！”
慕淵笑了，像是慶幸，又像是無奈。
我和慕淵正說這話，突然發現一隻毛茸茸的腦袋從我肩頭伸了下去，一口咬住了我手裡的墨雲糕！
“紅棗！”我氣得差點跳起來。這廝越來越沒規矩了，居然直接從我手心裡搶吃的！這可是慕淵從大炎帶來的，吃完就沒有了！
見我氣得夠嗆，慕淵笑着安慰我道：“阿月姑娘不必着急，我那裡還有一些，明日帶來給你，這些，就給紅棗吃吧。”
慕淵笑得一臉溫和，我又怎麼好再訓紅棗，而且，他都說了明天還要給我帶，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於是連連點頭。
“所以說……阿月你是不打算記起以前的事了？”慕淵問我。
我想了想，點點頭：“我覺得這種事情，隨緣吧，如果因緣巧合我又想起來了，那便是想起來了，想不起來，我也不必太執着於此。畢竟，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我很知足了，不想再折騰，只想就這麼過下去。”
慕淵深深看着我，良久，似乎是很艱難地牽起一個微笑：“既然阿月姑娘已經做好了決定，就這樣下去，也好。”
“慕淵，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小環找不到我，就該去跟阿逸告小狀了。”
慕淵點點頭：“好，我送你回去”，接着，又是剛纔一樣的騰翔，沒一會兒，我便回到了院子裡。
“我走了，明天再見。”話音還沒落下，慕淵已經沒了影子。我怔怔站在院子裡，鼻端還隱隱浮動着墨雲糕的清甜香氣。紅棗毛茸茸的腦袋在我手心裡蹭了蹭，我這纔回過神，安撫地揉了揉它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