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剛一睜眼,便開始期待慕淵的到來。小環一進門,看見我正破天荒地對鏡梳妝,驚訝道:“喲!阿月姑娘今兒怎麼轉了性子,竟想起描眉塗脂了!”
我頓時覺得尷尬起來,乾笑道:“呃,沒什麼啊,就是突然想試試。”小環忙湊上來對着鏡子看來看去,認真研究了一番,道:“阿月姑娘,這妝化的是不是太淡了些?”
我趕忙搖頭:“這樣就行了,真的。”說着,便站起身來,匆匆出了房門去。
我本以爲慕淵忙着跟着他家皇上,不會太早來找我,沒想到剛用過午飯,他便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我的院中。
和昨天一樣,他還是把我帶到了那處廢棄的園子裡,只不過這次我沒有帶上紅棗那個小吃貨。
慕淵如約拿來了一包墨雲糕給我,光聞着味道,我就覺得心裡很是滿足。
“阿月姑娘似乎很喜歡曲樂?”我捧着墨雲糕暗暗滿足的時候,慕淵突然問我。
“呃……嗯,我喜歡聽阿逸吹笛子。”
慕淵笑了笑,突然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支洞簫。並非附庸風雅的玉簫,而是看上去樸實無華的竹製長蕭。蕭身雕着龍鳳,色澤沉厚,別有一番美感。
“在下不才,獻醜吹奏一曲,只願博美人一笑。”
我怔了一下,忙點頭道:“好啊好啊,沒想到慕淵不但武功高強,還精通音律!”
慕淵笑了笑,沒有說話,雙眼微閉,愴然的簫聲頓時迴盪在整個廢棄的院子中。
我從沒有聽到過這樣的簫聲,它那樣悲傷,每一個音,都像是緊緊縛住了我的心,讓我心疼不已。究竟是怎樣的過往,讓慕淵對痛有着這麼深切的感受?或許,只有真的愛過,真的痛過,纔會如此又如此的感悟吧。
一曲畢,我仍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回不過神來。過了好久,我才啞着嗓子問:“慕淵……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歸去來……她從前最喜歡的曲子。”
又是她。
“慕淵,你很愛她,對不對?”
慕淵深深看着我,良久,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明知答案會是如此,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看着他好看的眼睛,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對眼前的這個人,有了一種叫做“一見鍾情”的情愫。
可惜,他卻已有了心上人。
時間過得很快,我甚至覺得自己和慕淵還沒有好好說幾句話,天色便隱隱暗下了。他把我送回院子,剛要抽身離去,我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問:“慕淵……明天……你還會來麼?”
他驚訝地看着我,像是不相信我會這樣問他,突然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便飛身而去。
“阿月姑娘,你到哪裡去了,奴婢找了你半天!”小環匆匆跑過來,似乎並沒有看見剛剛離去的慕淵。
搖了搖頭,我笑:“就是在附近逛了逛,午飯漲食了,多走走路,消化。”
小環忙道:“那奴婢去給姑娘熬一碗消食的甜粥。”我拉住她:“別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轉悠了半天,早好了。”
小環這才作罷。
“對了”,我叫住正要離開的小環:“我不在的那會兒,阿逸來過麼?”
小環搖搖頭:“皇上忙着陪大炎的皇帝陛下下棋呢,抽不出身來。阿月姑娘要是想見皇上,不如我去跟皇上說說,讓他得了空過來一次?”
“不必了不必了,阿逸這幾天正是要忙的時候呢,就不要打擾他了,他若是有空,自然會來的。對了小環,今兒我不想吃晚飯了,你們幾個自己吃過就好,別管我了。”說完,我便回了屋裡。
坐在牀邊,我抱着使勁兒打瞌睡的紅棗,一邊梳理它厚厚的毛,一邊唸叨:“紅棗,你說……慕淵能找到他的那個故人麼?如果找不到……他該不會真的要找一輩子吧……”
紅棗打了個哈欠,把腦袋偏到另一邊去,完全不理我。
我不氣餒地接着絮叨:“你說,要是我告訴他我有點喜歡他,會不會嚇到他?也不知道大炎的女子是什麼樣子的,婉約一些還是灑脫一些,你說他會不會討厭太主動的女子呢?還是說,我應該就保持現在的樣子,讓他一點一點喜歡上我?可是他只能在皓雪待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啊!這麼短的時間,我怎麼可能勝得過那個神秘的故人啊!”
紅棗一點反應也沒有,我低頭一看,這傢伙居然呼呼大睡起來了!
真是沒心沒肺!虧我那樣擔心又困擾,它倒是睡得香!
唉……我該怎麼辦吶!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我總不能真的眼睜睜地看着他就這麼回大炎去,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吧!
時間在我的困擾與糾結中匆匆而逝,一轉眼,又是一天。
接下來的幾日,每到午飯過後,慕淵便會如約而至,帶我到那個廢棄的院子裡。有時候,他會講大炎的風物,有時,他會講他和那位故人之間有趣的故事,也有時候,我們都不說話,只是靜靜站在一起,看着紅棗打瞌睡。
時間過得飛快,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該如何告訴慕淵我的心思,他們啓程回國的日子便已經越來越近了。
這幾日,阿逸沒有再表現出前段時間那樣的急躁和緊張,反倒有一種慢慢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阿逸心情慢慢在變好,我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糟,一想到慕淵馬上就要走了,而我卻連自己的心意都不敢向他表明,我便着急又上火,飯也吃不下了,面色一日不如一日。
最後一天了,我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至少要把我的想法告訴慕淵,至於他怎麼想,那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然而,當我滿懷緊張與期盼的想要開口時,慕淵卻突然道:“阿月姑娘,我找到她了。”
我心中一震,覺得身體裡有什麼地方,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雖然過去是我對不起她,但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讓她傷心。我一定要把她帶回身邊,一定。”
是麼?那我真的應該恭喜你了。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不是麼,對他來說,我不過就是個與那人十分相似的陌生人罷了,如今她找到了正主,自然不會再留戀我這個替身。而我認識他也不過就只有短短十幾天而已,我對他的感情,當然沒有他對那人的那樣深。
既然如此,我還是回到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時候吧,默默把這份心意藏在心底,然後,自己緬懷。
可是爲什麼,我的心還是會疼?
慕淵終於還是走了,走之前,他把洞簫留給了我,說下次相逢時,再還給他。可哪還會有下次呢?他回到大炎後,和那人在一起,又怎麼會再不遠千里地來皓雪看我?不會了。就這樣罷了。
大炎皇帝一行離開皓雪之後,阿逸完全恢復了正常,再也沒有露出過那種焦急憂慮的表情,而我,卻始終無法從慕淵離去的陰影中走出來。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很沒有意義,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卻還是忍不住一頭紮了進去,這一點也怨不得別人。
我以爲我會在漫長的時間裡慢慢淡忘這個人,這件事,然而世事卻總是難料。
在一個和往日並無不同的清晨,小環急匆匆地跑進我的房裡,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我,大炎的皇帝派來求親的使臣,希望與皓雪結成聯盟。而聯姻的對象,正是我。
這是怎麼回事?那個大炎皇帝見都沒見過我,怎麼會知道世上有我的存在,還要大張旗鼓的娶我?這也太奇怪了吧!而且我跟皓雪有什麼關係,憑什麼他與皓雪聯姻就非得娶我?
然而,對這件事着急上火的,可不只是我。聽小環說,阿逸氣得差點把大炎的使臣給轟回大炎去,得虧朝中大臣們攔着,這才讓那位使臣在城中的驛館裡住下,等候消息。
果然還是阿逸對我好。
可大炎皇帝卻比想象中的要執着的多,見阿逸久不迴應,他竟然又派了一名使臣來,同樣的,還是被阿逸冷在了驛館裡。
事情僵持了半月有餘,就在我以爲這件事最終會不了了之的時候,一個可怕的消息在宮中蔓延開來——大炎皇帝認爲阿逸不願聯姻是因爲心存侵略之意,所以決定起兵征討皓雪,短短几天,大炎已經揮兵東來,大軍壓境。
誰都沒有想到大炎皇帝的心意居然這麼堅定,竟一副不娶到我誓不罷休的樣子。朝中大臣早就炸開了鍋,一個個的都擺出各種道理來勸說阿逸,讓他同意聯姻。可阿逸一直不肯低頭,說如果皓雪朝廷連一個女子都護不住,又何以互助舉國百姓。
我當然知道他是捨不得我遠嫁,可讓舉國百姓因我而飽受戰亂之苦,我又如何能做到呢。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自己向阿逸請命,嫁去大炎。
反正……我也沒有什麼牽掛,只要皓雪好,阿逸就好,阿逸好,我就放心了。至於其他的,真沒有什麼是我特別在乎的了。而且,去了大炎,說不定我就可以再見到慕淵,到時候,我會親手把洞簫還給他,然後了斷對他的那絲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