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初三
說到底,還是要用成績來說話。
開完家長會後是週日,林美和周罄相約出來逛出店。朱海在家裡被朱媽媽和朱爸爸兩個一起吵,吵得受不了也跑出來了。
“兩個人這個說完那個說,說來說去就是說我成績不好,說我以後就是擺地攤賣襪子的命。”朱海就不明白,他們倆把她罵成這樣心裡很爽嗎?
“還是你們倆好。”朱海看着周罄和林美,“周罄是媽媽在美國,以後要留學的。林美你現在不一樣了,我媽開完家長會回去一個勁的說你,說你用功成績上升得快,讓我跟你學。”
朱海不是不明白,可她更清楚,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六月二十幾號就要考試了,從現在算也就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的成績就這樣了,能平平安安上個四中就不錯了。
朱媽媽回家罵她是因爲在家長會上丟臉了,看到別人家的孩子學得比朱海好,朱媽媽不高興了。
“我跟我媽說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她氣得都哭了,說她以前天天讓我學我不學,現在來不及了,以後別人都過得比我好看我怎麼辦。”朱海一半是委屈,一半也有點後悔。有些隱隱約約的後悔以前沒有更努力一點的去學。
林美和周罄陪朱海去吃米線散心後纔回家,到了晚上吃飯時,林美跟林媽媽嘆了兩句朱海的事。
林媽媽說:“那她上了高中用功就行了,到時考個好大學。”
林美卻不敢這麼樂觀。因爲現在看到朱海就像看到當年的她。此時的衝動都是因爲捱罵了,受刺激了,所以想要用功努力。但這個感覺就是一時間的,三日熱度而已。當年的她何嘗沒有想過要努力要用功?可哪次都沒有堅持下來。
當年她想去留學,也是後悔以前沒有好好努力學習。所以想最後拼一把。可是結果告訴她不是換個國家就能脫胎換骨的,智商不會增加,性格也不會改變。一切還是跟以前一樣。
林美回到房間裡繼續複習。這些課本說實話一點意思都沒有,她會像有什麼在身後追着逼着一樣下死力去學,其實只是想抓住曾經從她手裡溜走的一個個機會。
在她跟課本卷子繼續纏綿的時候,一個流傳出來的小道消息給附中的三年級蒙上了一層陰影。
據說有人告發了這次中考體育成績有的學校作弊了,市教育局和省教育廳都非常重視,正在調查。所以原定的六月上旬就要發下來的體育成績現在也不確定了。
“消息是真的嗎?”林美悄悄問周罄,她相信周爸爸肯定能打聽到這方面的消息。
周罄沉默的點點頭,小聲說:“據說是別的學校的家長打電話舉報的。”
既然有作弊的,肯定就有老老實實自己考的。當那些憑自己的實力考試的學生髮現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好成績,在考試時會比他多出十分甚至二十分的優勢時,不可能不動容的。
林美輕輕呼出一口氣,有種“終於事發”的命運感。
每個做了虧心事的人都設想過被發現後是什麼樣。老話常有一句“你摸着良心問問自己”,就是說蒙別人行,自己肯定知道真假啊。林美現在就很清楚附中全校的體育成績都有問題,一旦被揭穿,這就是個六十分的缺口。
班上的人是兩種表現。成績不好的,就像朱海,她的反應就很平淡,“那就補考嘛,不會說全作廢吧?”對她來說總成績少十分二十分沒什麼差別。四中代表的是市裡的普通高中,除了四中還有九中、十中、十一中等等。一個上不了還有別的,她的選擇面大。
但像鄭凱、梅露這些好學生,他們的選擇面非常小,這六十分的差距將是致命的。所以這兩天鄭凱和梅露他們的神情都很緊張。
早知道……林美對周罄嘆了句:“早知道還不如自己考呢……”她對她的體育成績有信心,自己考也差不到哪裡去,無非不是滿分高分而已。
現在搞成這樣真是得不償失。
放學時,林美和周罄一起走,郭鑫鑫最近去她奶奶家吃飯,要走另一條路。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成績全部作廢,重新補考;第二種是隻算最低分。”林美跟周罄討論這次的事最終上面會怎麼決定。
她記得當年的體育成績應該沒問題,她是以三十多分不到四十分的成績記入總成績的。但也有可能當時的她就像朱海一樣,根本不關心這件事,所以根本沒放在心上。那這個記憶就靠不住了。
她現在是考慮最壞的結果。如果附中被查出來的話,那就面對失分的結果。她就意味着她必須從別的科目把分給掙回來。
周罄推着車慢慢走,“這要看上面到底想不想嚴查。要是他們怕影響不好打算息事寧人,那就有可能雷聲大,雨點小。要是他們打算抓典型就糟了,這就看咱們校長的關係硬不硬了。”
抓典型,推出一兩個來殺雞儆猴,才能把剛剛改革兩年的體育考試給推行下去。不然作弊之風一旦興起,成了慣例就糟了。
一連兩週,學校裡都在討論體育考試的事。各種小道消息流傳。家長電話舉報是確定的了,但涉事的學校卻好像是隔壁區的,據說那個學校的校長和教導主任已經被叫走了,那個學校的體育成績全部作廢進行補考。
體育成績緩發的事是因爲現在正在進行覈查,看還有哪個學校涉嫌集體作弊。
聽到這個消息時,高源在班裡說:“那完了,我的短跑成績都快跟劉易斯一樣了,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派人到學校來叫我們當場再跑一次?”
有人還抱怨:“那個寫成績的要是多寫一秒就好了!六秒我怎麼可能跑得到!”一堆人在那裡比起成績來了,女生大多集中在七秒,男生幾乎都是六秒那一關的。人人都是飛毛腿,短跑健將。
何棋笑道:“體校該到咱們學校來找苗子,一找一大羣!”
上午第二節課的時候,大家在討論體育局會不會派人到學校檢查他們是不是真能跑那麼快。到中午放學時,大家已經在討論如果有人來檢查的話,他們怎麼躲過檢查?
最後都認爲崴腳,骨折,感冒這三個是躲避檢查的良策。
第二天,高源就打着石膏來上學了。
何棋一眼看到哈哈大笑:“我操!高源你行啊!”
高源得意洋洋的把打了石膏的腿放在桌上讓大家參觀,周圍圍了一羣男生。
高源回家跟他媽說上級領導可能會來檢查他們的成績,萬一發現是作假的後果很嚴重。他覺得假裝骨折是個好主意。高媽媽拿起電話說:“這個簡單,你小姨是醫院的,我讓她給你打個石膏。”
爲了外甥中考的大事,高源小姨義不容辭,下班就帶着石膏粉到高家來了,用開水一和,問高源想包哪條腿,用紗布把高源左小腿一包,把和好的石膏粉抹上了厚厚的一層。等石膏幹了後,就像高源小腿上套了個沉沉的硬殼子,這殼子還會活動。
何棋看這石膏殼子,摸着下巴說:“……我怎麼覺得這唬不住人啊?你要是腿真斷了,這石膏殼子又沒連腳踝一起包上,能起什麼作用?”它還能上下活動!
高源說:“包上腳踝我怎麼穿鞋?”
這確實是個嚴重的問題。何棋深沉的點點頭不吭聲了。
高源下班戴着石膏殼子去上廁所時更是引起了圍觀,不少外班的男生一看這“傷員”的樣子,還扶了他一把關心道:“小心。”
高源慎重點頭,旁邊同班的男生拆臺道:“假的!”
高源:“滾!”
林美從頭圍觀到尾,覺得……高源同學是沒有做壞事的天賦的,有這種把自己做的事宣揚得人人都知道的壞人嗎?要是真有人來調查,隨便一問不就知道他這石膏腿是假的了嗎?
高源得了個“鐵人”的外號,都是誇獎他身負“重傷”還堅持來上學——他居然還是自己騎車來的!如此身殘志堅,堪爲我輩楷模!
他還挺得意,每聽人家這麼叫他都驕傲揚頭。
受了高源的啓發後,不出兩天,三年級又多出幾個包石膏的=_=
有的包得多,包得比高源還厚,那男生驕傲的說:“我爸跟那個大夫說給我多包點,大夫就給我弄了個大碗調石膏!”
包得多顯得傷更重嗎?
有的包得少,就手掌寬的一截。高源嘲笑道:“包這麼少一看就是假的嘛!”
——你們根本都是假的。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鄭老師看到後在上課時還笑着對高源說:“挺好的嘛,堅持上課。注意身體啊。”
高源不好意思的笑,周圍男生都爭先恐後的拍他腦袋,一下比一下重,最後高源捂着後腦勺憤怒道:“再拍我翻臉了啊!”
戰戰兢兢、忐忐忑忑一直等啊等,等到體育成績據說已經發到學校之後大家才鬆了口氣。
檢查成績的事不了了之。但也可能是附中躲過了這一關。經過這次事後,林美聽到鄭凱跟他的哥們在那裡說:“早知道還不如自己考呢。校長也是,叫那些不想考的自己找人不就行了?他去找人,結果把全校都給害了。”
旁邊一堆附合的人。
這件事結束後,天氣已經越來越熱了。一天週五打掃衛生時,鄭老師讓大家把吊扇的扇葉也擦一擦。週六要叫人來檢查電扇和線路,確定能不能用,馬上就要用電扇了。
林美家也把衣櫃整理了下,換季了,該拿出來的夏天的衣服都要過遍水曬一曬好穿,毛衣厚外套什麼的也該洗乾淨收起來了。
林美要幫忙,被林媽媽說:“你就不要給我添亂了。回屋關上門看你的書去,再熬一個月就解放了。”
還有一個月。
週一早上剛到校,就見教室裡六個大吊扇開到最大檔呼呼的刮地,剛拖過的地上水溼溼的。這麼大的風坐在教室裡胳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林美凍得受不了去把她頭頂上這個給關了。
鄭凱抱着卷子進來看到她:“對了,林美,鄭老師說要是你來了讓你過去找她。”
林美走到講臺前看了眼卷子:“今天做卷子?”
鄭凱打開一卷給她看,“應該吧,不過一節課做不完。剩下的要麼是自習課接着寫,要麼就是今天的作業了。”
一套卷子是八張,這個題量可不算小。
教師辦公室裡也是剛剛打掃完,地上的水還沒幹透。老師們都來得比學生早,辦公室裡都是人,鄭老師一看到林美就站起來指着門口說:“走,出去說。”她輕輕推着林美往外走,從三樓到二樓,林美總覺得鄭老師好像是想找個地方跟她說悄悄話。
最後帶着她去了一樓放校服的那個倉庫,鄭老師跟管鑰匙的杜老師拿了鑰匙,去倉庫翻了翻,拿了兩提白皮書給她讓她拿到班裡發一發。
林美囧着臉提着沉甸甸的書跟着鄭老師又回到三樓辦公室,這時辦公室裡倒是沒人了。
鄭老師讓她坐下,跟她說:“上次你跟周罄不是救了個小孩嗎?我想了想,你跟周罄回家跟家長說,想想辦法,看能不能給你們倆評個三好學生什麼的,說不定能加分。”
林美:“啊?!”
她萬萬沒想到鄭老師找她是說這個。
鄭老師:“你不要有負擔,也別覺得不好意思。這事你跟你媽說一聲,讓大人來辦。跟你媽說去找找當時那個小男孩的父母,讓他們給你寫封感謝信就行了。到時拿過來,我給你報到市裡去試試看。”
林美雖然一直覺得自己很成熟了,也能理解鄭老師是爲她好,但她還是不好意思去跟人要感謝信,她說:“……這都半年多了。”
“去問問也不費什麼事。現在多幾分是幾分,就算不加分,你有個這個對你也有好處。”鄭老師說,“我的通訊錄丟了,上次家長會想跟你媽說又忘了,要不你跟你媽說一聲叫她來,我跟她說。我看交給你不保險。”
林美連忙說她一定跟林媽媽說,這才從辦公室出來。
“不太好吧……”林美跟周罄一說,周罄也是一臉尷尬,“我當時就是去叫了老師,是你發現那個男孩的啊。”
林美哭笑不得:“不是這個問題。我就是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隔了半年了再叫人給我寫感謝信什麼的……我也不差這五分啊……”之前體育那個有可能要補十分二十分的空缺,她也沒害怕啊。何況就五分,實在覺得沒必要。
“我要是準備考省一,多這五分希望更大,那我也說不定就一咬牙去了。”林美說,“省六我是十拿九穩的,實在覺得沒必要。”
周罄說:“那你幹嘛不考省一?”
林美一下子愣了。
周罄說:“我一直想跟你說。之前你想考省六,那是因爲你當時怕自己成績不夠。你現在成績考省六不是有點可惜了嗎?你上次模擬考跟梅露並列,現在說起復習來,我覺得你也不比梅露差。她就是一直以省一當目標的,你也能考省一。”
周罄的話說是當頭一棒一點都不誇張!
林美回家後還在想,其實當時她就發覺了。是她畫地自限了。一直以來,她都被以前的她影響着,認爲能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省六已經很好了。但其實應該橫向比較一下,她的成績跟梅露差不多,而梅露有信心上省一,她爲什麼不行?
要不是周罄一語驚醒夢中人,她估計真要自誤了。
而如果要上省一,那她現在的成績就有些懸了,要保證更小的失分率才行。而對她來說,就是要加大對副科的複習,抓更多的分。
林美把歷史、地理、生物都找出來了。
三科老師已經提前劃過重點了,但林美的目標是把這些劃過的重點再次進行一下區分。現在的她的優勢就是更能理解出題人的思路和主旨,這個嘛,是潛移默化的東西,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林美先看歷史。教歷史的趙老師是五班的老師,他畫的重點在林美看來其實不算重點,因爲他畫的不夠突出。
在林美看來,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這一塊,重點不是三皇五帝,而是幾次著名的農民起義。所以凡是寫皇帝的大臣的統統可以不看,只有象徵着進步意識的農民起義纔是考試重點。而趙老師大段大段畫的帝王將相,需要看的只有幾個被壓迫被損害的“好官”,比如落水而死的屈原,比如蘇軾。
這兩個封建官員都證明了皇帝是多麼的渾噩無能,封建制度是多麼的腐朽。
這些內容都不用記太多,什麼中心思想象徵意義都可以省略,記個人名地名什麼時候生什麼時候死就夠了。
因爲這些肯定不是重點,要出也只會出填空這類小題
真正的大題是近代史。這一塊要重點背。
林美想起的那個填圖題,她最後圈出的是兩個,一個是三大戰役的進軍圖,一個是長征路線圖。
換成生物,許老師也畫了很多。林美重點標出了心臟圖、體循環和肺循環的圖,細胞圖和植物葉脈花萼的圖。至於許老師畫的生|殖器官圖,她認爲這個的可能性會小一點……太不和|諧了。
地理方面,世界別的地方的只需要記主要內容,重點是中國,比如中國臨哪個洋,在哪個半球,是什麼氣候,有什麼地理特徵,何地出產什麼作物等等。總之緊扣中國抓題,還有,以正面內容爲主,也就是形容地大物博,物產豐富的纔是出題的重點。
鄭老師讓她提到班裡的白皮書是新編的實事政治。最近一年的。去年發的那本就可以扔了,以這本爲主。
林美在拿到這個白皮書的時候就想起來了,當年的政治卷子上,白皮書的內容全都出成了填空。總共是十分大概。
林美把上面提到人名、地名、時間和固定名詞的都給圈了出來。這些內容出填空的可能大。
她專心埋頭複習,等過了幾天鄭老師問她去找過那家人沒,她擡頭:“啊!”想起來了!
鄭老師嘆氣說:“早知道我跟你媽說了。算了,申請我已經替你和周罄交上去了,沒有感謝信也沒事,我替你們寫了一份證明。要是你們家有人有門路也可以去跑跑,不然交上去也沒多少把握。”
林美跑回班跟周罄說:“鄭老師替咱們把市三好的申請交了!你知道嗎?”鄭老師真是……太好了!好的她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心替學生着想的老師。
周罄說:“我知道,我跟我爸說了。我爸說這事他會看看,放心,我爸說你的那份他也會看着。”
跟周罄就不說謝了,林美道:“替我謝謝你爸。”她有種被鄭老師的光芒興瞎的感覺,渾身無力的坐下後半天沒說話。她真沒想到,她都忘了的事,鄭老師還記得,她這邊沒反應,鄭老師乾脆就替她辦了。
“一定要好好謝謝鄭老師。”林美說。
周罄說:“考完我爸說請老師吃飯,不如咱倆家一塊請?我爸能用關係在國賓位子。”
市裡有一個據說是以前接待外賓的賓館,簡稱國賓,據說以前接待過毛子那邊的專家。現在變成了市裡最出名的賓館和飯店,吃個飯想定位子都要看你後臺硬不硬。
“國賓啊……”林美想了下還是搖頭說,“算了,去那裡吃頓飯沒幾千下不來。就算跟你家合請,至少也要一千。我還不如直接把這錢一包給鄭老師得了。”
兩人正說着悄悄話,梅露經過聽到一個尾巴,猶豫了下,站住跟她們說:“我有事跟你們說,跟我出來。”
林美和周罄都面面相覷,跟梅露出來到走廊裡找一處僻靜的地方。
梅露說:“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別說出去。”
林美和周罄都點頭。
梅露說:“前段時間鄭老師不是家裡有事嗎?我聽說是鄭老師的姑姥姥從老家來看病,就住在鄭老師家。鄭老師愛人要上班,孩子住校,鄭老師要照顧病人就有時會早點下班,顧不上咱們的晚自習了。”
這一下就對上了。按說鄭老師這麼認真負責的老師,那段時間到了晚自習就提前走了,之前還管班裡人亂換座位的事,後來就說了那麼一次也不管了,搞得現在一上自習就換座位成慣例了。
原來鄭老師家是有病人啊。
梅露說:“鄭凱打聽出來後想叫上幾個同學去鄭老師家看看,再帶點東西。你們要是也想去,就去跟鄭凱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