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沒想到靜兒會這麼快的搭理自己,他面帶微笑地從木墩上站了起來,朝着小屋門口走了過去,“認識啊,咋了?”
靜兒是跪在小屋的炕上把頭伸出來的,因此姿勢看上去十分怪異,她沒表露出太過高興的神情,而是縮回頭去拿了一本書出來,“你能看懂上面寫的是啥不?”
小人書這種東西在現代社會的市面上算是徹底滅絕了,能夠擁有小人書的也都是一些對老物件有着特殊情感的人。閆寶書從靜兒手中接過小人書看了一眼封皮,驚訝的是他竟然看錯了,這不是一本小人書,而是一本連環畫。
“你確定這上面有字嗎?”閆寶書翻開了連環畫的第一頁,上面的故事是後來大家耳熟能詳的《木蘭從軍》。
靜兒擡手把自己的辮子扔到了背後,板着臉說:“拿錯了。”說着,靜兒又縮回屋裡,再次探出頭時她說:“是這本。”
閆寶書接過小人書看了一眼,名字叫做《朝陽溝》,對於這本小人書講述的故事閆寶書幾乎聞所未聞,他擡眼看着靜兒,“你想讓我幫你讀懂上面講的是啥故事嗎?”
“嗯。”
閆寶書笑了笑,“我以爲你會更願意聽這本連環畫上的故事。”閆寶書拿着《木蘭從軍》這本連環畫晃了晃。
靜兒說:“這上面畫的我都能看懂啊。”
閆寶書笑問道:“那你知道這書的名字叫什麼嗎?還有,你既然看懂了,能不能告訴我裡面講了些什麼。”
這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夠說清楚的,於是靜兒下了炕,穿好了鞋坐在了小屋的炕沿上,“名字叫啥我不知道,我又不認識字,但我看懂了裡面的故事,說的一姑娘去軍隊裡和敵人打仗保家衛國的故事。”
閆寶書老氣橫秋的點了點頭,“差不多吧。”閆寶書邊說邊翻開了連環畫的最後一頁,雖然說故事是完美的結局了,但畢竟這是一本連環畫,想要把細節交代清楚是非常困難的,更何況現在資源緊缺,紙張根本不可能用的太多,於是閆寶書決定,“靜兒,這本連環畫的名字叫《木蘭從軍》,顧名思義,畫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叫做花木蘭,裡面講述的是她女扮男裝代父從軍,征戰沙場的故事。”
靜兒聽了閆寶書的解釋後眼睛瞪的老大,這明顯是過於興奮激動的表現,“你知道這個故事啊?”
閆寶書點頭,“嗯,還算知道。”
靜兒興奮的拍着手,“那你啥時候有時間給俺講講唄?”
“現在就可以啊。”閆寶書回身準備搬過木墩坐在小屋門口給靜兒講述這段故事,可還沒等他這麼做,陸向北等人已經從院子裡開門進來了,順便帶進來了一股冷風。陸向北進門直奔竈臺,看到閆寶書時停頓了一下,“寶書,你和靜兒說啥呢?”
閆寶書搖了搖頭,“沒啥,我跟靜兒道歉呢。”
故事暫時講不成了,因爲到了晚飯時間,衆人在馮春紅的安排下進了大屋,依舊是老樣子,男女分桌,男的都上了火炕,女的則是圍着地桌坐了下來。農村的生活艱苦,陸建海家自然比不了在城裡生活的陸建軍一家,不過就是因爲這裡緊挨山,想要弄點野物上桌還是可以辦到的。
閆寶書緊挨着陸向北坐下,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後再看地上那一桌,明顯的可以發現,兩桌的飯菜有着巨大的差別,就是主食都不一樣,白麪饅頭雖然不多,卻都在男人這桌的桌面上擺着,而女人那一桌全部都是窩窩頭。
身爲外人,閆寶書沒有發言的權利,至於陸向北,他當着老爺子的面也沒辦法張口,畢竟一直都是這樣的生活的。陸向北看透了閆寶書的心思,偷偷跟桌子底下捏了閆寶書的腿一下,趁着沒人注意小聲說道:“眼不見爲淨。”
的確,現在有些事情必須要做到眼不見爲淨。於是,用餐時間正式開啓,男人桌上有酒有肉,因爲過年興致好,酒杯自然變成了飯碗,一碗接一碗的,場面是那麼的熱火朝天。閆寶書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也變的無所顧忌了,在栓子和柱子等人過來和他碰碗時,閆寶書均是一口氣喝乾,一丁點都沒有剩下。
風捲殘雲將近兩個小時,男人們都醉的差不多了,陸建軍在陸建海的攙扶下往西屋去了,顧軍因爲自家就在村裡,也沒讓誰送他便自己東倒西歪的回了家。陸向北和閆寶書被馮春紅安排了後屋,就是老爺子這屋的偏廈子。
偏廈子的空間非常的小,進屋後連個過道都沒有,只有脫鞋上炕。閆寶書晚上雖然喝了幾碗酒,但也沒有到醉的地步,仍舊保持着清醒。上炕後閆寶書脫了棉襖棉褲,披着外衣靠着火牆坐着,腿上蓋着厚厚的棉被,“向北,你幫我把挎包拿過來。”
“幹啥?”陸向北詢問着把挎包遞給了閆寶書,隨後脫了棉襖棉褲扔在了一旁,掀開被子鑽進了被窩裡躺下,“你不困啊?”
閆寶書從挎包裡拿出了毛線團還有鉤針,來之前勾了一點,現在沒事倒是可以繼續了,“還不困。”說着,閆寶書挑了毛線開始針線遊走,“向北,你覺着靜兒這丫頭怎麼樣?”
陸向北瞥了閆寶書一眼,“咋地,你還真看上我妹子了?”
閆寶書笑了,“我把她當妹妹看。”
“哼。”陸向北雙手墊在腦後,漲紅着臉望着被煙燻黑了的頂棚說:“靜兒從小就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她似乎很喜歡和我們較勁兒。”
閆寶書心想,不較勁兒纔怪呢。
陸向北砸吧砸吧嘴,“哎,你勾東西嘴也用不着,不如給我講一段來聽聽?”
閆寶書一愣,“咋地,憋的慌了?我可不講,免得再弄我一個後背。”
“那不能夠”說着,陸向北從被窩裡爬了起來,笑嘻嘻的和閆寶書說:“你不知道,你今兒進了屋以後,栓子跟我說啥了。”
閆寶書停下手裡的活,“說啥了?”
陸向北屁顛屁顛的坐到了閆寶書身旁,兩個人合蓋一條被子,被子裡陸向北的腳冰涼,爲了取暖,他把腳丫子搭在了閆寶書的腳背上,“涼不?”
閆寶書搖頭,“不涼,你接着說,栓子跟你說啥了?”
陸向北在閆寶書的腳背上曲了曲腳趾,隨即說道:“栓子偷摸跟我說,他偷看過小媳婦兒洗澡。”
“啥?”閆寶書驚訝道:“你說栓子偷看小媳婦兒洗澡?”
陸向北狂點頭,“栓子說了,村裡有一家新過門的小媳婦兒,有一天栓子過去幫這家收搓苞米,無意中偷看到的。”
閆寶書咧了咧嘴,“咋地陸向北,人家栓子看了,你也想跟去看看?”閆寶書端正了坐姿,一臉嚴肅的說:“你知道栓子的這種行爲是什麼嗎?齷齪,無恥。”
陸向北被閆寶書言辭俱歷的表情嚇的一愣,反應了好半天才說:“哎,又不是我偷看的,你幹啥衝我發這麼大的脾氣啊。”
閆寶書順了口氣,“我是在警告你,如果你敢像栓子一樣去偷看女的洗澡,你看我還認你這個朋友的。”說完,閆寶書重新靠着牆坐好,拿着鉤針開始幹活,“陸向北,你想知道我爲什麼生氣嗎?”
陸向北嗯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有點委屈。
“俗話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你不能因爲栓子跟你形容了那春=光有多麼的美好,所以你就要憧憬嚮往,和他一樣去偷看,栓子沒上過學,而且也已經快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好奇可以理解,但這種行爲,我決定不會贊成的。”其實閆寶書沒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因爲他在某種時候還會偷看陸向北兩眼,可問題就在於,他和陸向北都是男人,栓子偷看的是個女人。如果這種行爲被發現,栓子會被人抓起來,而那個女的……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閆寶書纔沒有選擇沉默。
陸向北虛心受教,“沒錯,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明兒我找時間得跟栓子談一談,讓他徹底改了這個臭毛病。”
閆寶書會心一笑,“你明白就好,看在你及時能夠發現錯誤的根源的份兒上,我就給你講一段,讓你幻想一下吧。”
“得嘞,那我得仔細聽着。”陸向北緊挨着閆寶書坐好,拽過被子把兩個人蓋了個嚴實,“講吧。”
閆寶書一邊勾櫃簾,一邊講故事,故事的名字依舊是他胡編亂造的,但故事內容卻十分的精彩,每一個細節都講述的恰到好處,正因爲這樣,喝過酒的陸向北彷彿是被點燃了的大草原,熊熊烈火想滅都滅不掉。
閆寶書低頭裝做認真幹活的樣子,偷偷的朝陸向北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發現被子在輕輕的聳動着,“向北。”
陸向北一愣,連忙裝作沒事的樣子說“咋了?”
閆寶書勾起嘴角,“你要是放的開,可以……我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