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緩過來,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孟大財已經閉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爸……”
門外頭的錢鳳英正和吳青梅說着話呢,一聽裡面的動靜,瞪大着眼睛站起了身,腳卻沒有力氣往前邁開一步。
孟悠悠一見,趕緊拉了吳青梅一把,兩個人半攙着錢鳳英往裡走,自己在看到骨瘦如柴的孟大財的時候,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病痛的折磨本就熬人,加上全然沒有半分希望的診治,更是讓人打從心眼裡開始放棄,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又怎麼還能堅持下去呢?
病房裡孟大娘摟着孟大財哭得撕心裂肺,幾度差點昏厥,孟軍和其他人則圍在一塊兒,哭成一團,唯獨錢鳳英站在那兒,愣愣的出神。
誰的心裡都不好受,這種時候,再多的安慰也是無用,語言的蒼白只會讓人故作堅強,吳青梅走過去挽着她的手臂,想要稍稍給她多一點依靠。
她知道自己和錢鳳英不同,當初先是離開孟家,後是和孟貴離婚,看似失去了所有,實則那個時候,吳青梅有孟珍珍和孟悠悠兩個女兒,無時無刻都在告訴她不要緊,難關會挺過去,有人在身邊的陪伴給予她的支撐,這是錢鳳英所沒有的,因爲孟大財走了,家裡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能靠的只有錢鳳英一人。
比起錢鳳英來,吳青梅是幸運的,這是她第一次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也在這一刻,徹底的放下了過往的不愉快,因爲比起現在,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村裡來了人,幫着把孟大財又給運了回去,來時還能說幾句話,回去的時候卻只能閉着眼睛,不管是誰見了,都覺得難受。
靈堂很快就在孟家給擺了起來,錢鳳英做主請了幾個道士過來,想着孟大財的最後一口氣不是在家嚥下的,要是有人幫着超度,也好讓他下輩子能投胎到個好人家,所以這些錢,錢鳳英不願意省。
孟家二老自然也沒有意見,老年喪子已經讓他們去了半條命,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痛,足以使他們餘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了,對於錢鳳英的話,只有順從的份兒,壓根就不想着反對半分,況且,他們也沒理由反對。
“鳳英啊,你別站在那裡了,快過來坐着歇一歇吧,”孟大娘心裡痛,這幾日哭的嗓子都已經嘶啞了,可是看着兒媳婦這段時日以來的奔波勞累,她也沒法裝作啥都看不見,畢竟這個家,以後還得靠着錢鳳英來撐着。
錢鳳英沒有動作,依舊站在靈堂的前面,看着那上面擺放着孟大財年輕時候的一張照片,她記得那還是他們剛結婚不久的時候,特地跑去照相館一塊兒照的,卻沒想到這張照片竟然給擺到了靈堂上,成了她看見他的最後一眼。
這樣也好,好歹都是年輕時候的模樣,錢鳳英這樣想着,伸手過去把照片的位置挪了挪,擺得稍微正了一些。
孟悠悠和孟珍珍走進院子裡,恰巧就看見了這一幕,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往日裡孟大財幫着她們家一塊兒建房子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卻沒想到,這麼快就躺在了那個四方天地裡,再也沒法說一句話了。
她尚且如此難受,更別提錢鳳英他們了,可是再悲痛,也得忍着眼淚把喪事給辦完,該走的流程錢鳳英都請人給走了一遍,生前沒有享過啥福,如今去了好歹也要讓他風風光光的。
孟悠悠跟着人一塊兒送了一程,然後便站在路邊,看着村裡其他人幫着把棺木給擡到山上去,哪怕隔了很遠,她也能聽到孟大娘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悠悠,我們回去吧,這裡太陽大,太熱了,”孟珍珍的眼睛也有些泛酸,深吸一口氣,說道。
孟悠悠走在她的旁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道,“人生有太多的意外了,誰也不能預料到明天和意外誰會先到,所以人活一輩子,只能儘可能的把想做的事做完,不要留有遺憾,這不僅對自己是這樣的,對別人同樣如此。”
孟珍珍話聽到一半,就知道孟悠悠這可能是聽了吳青梅的話來勸她的,聞言便道,“我現在做的事就是我想要做的,也是爲了不要留有遺憾。”
她分得清輕重主次,也正因爲兩廂比較之下,孟珍珍選擇了對她而言更爲重要的東西,這樣的決定,她也從來沒有和趙南隱瞞過,所以並不存在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於她或是趙南,都是心甘情願。
“衛大叔你還記得嗎?”
孟悠悠對孟珍珍和吳青梅的想法都能理解,可是仔細考慮之後,她覺得吳青梅說得更有道理一些,孟珍珍不應該爲了這個家再委屈自己,因爲這樣的好女孩,值得更好的。
孟珍珍點了點頭,“記得啊,咋了?”
“他對媽有好感,可是媽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包括大舅媽給她介紹的,更是連面都沒有見過,理由是她不想再婚,你知道原因嗎?”孟悠悠看着她,問道。
“啥原因?”孟珍珍有些猜不準,“看不中麼?”
“她說她想要自在悠閒的過完這輩子,不想再被婚姻所束縛住,所以當她知道衛大叔的家庭情況之後,想也沒想就直接斷了這份感情,你能說媽她的想法不對嗎?”
孟珍珍從來沒有和吳青梅聊過這些話題,所以並不清楚原來吳青梅對待感情竟然是這樣的看法,頓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爲了媽不想要結婚,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拖累了你,心裡肯定會因此而內疚,可是明明你是出於好意,你們兩個人爲了彼此,結果到頭來,卻誰也沒覺得高興,這樣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說別的,孟悠悠知道她肯定有很多理由來搪塞,可是唯獨面對吳青梅,孟珍珍纔沒有法子拒絕,因爲在她的心裡,吳青梅就是她最大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