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彩城這一招實在是夠損,在這個時候把實話說出來,給劉萬程迎頭澆一盆冷水。
如果事情果真如這個原鑄造分廠廠長趙超所言,那劉萬程可就徹底完了。
王局長也有些不高興了,問劉彩城:“既然這條線存在技術硬傷,你給工業局的報告裡面,爲什麼沒有這麼提過?而且,當初爲搞這條線,江山機器廠搞可行性報告之前,你說搞過一年的樹脂砂造型實驗,是成功了的,這個怎麼解釋?”
劉彩城就衝王局長笑一下說:“王局,你剛主管這方面的工作,有些報告你可能沒注意到。這個技術硬傷,從鑄造分廠一開始投產,我們就給工業局反應過不止一次,原來的吳局都是批覆我們設法攻克這個難關。我們不是沒有努力解決這個問題,實在是解決不了啊。至於原先的實驗,確實取得了成功。但那也是手工造型,乾的是一公斤以下的實驗品。但對於大型鑄件,卻出現了不同的情況。這裡面牽扯到造型方法,樹脂凝固速度,環境,鐵水重量等好多問題,情況比較複雜,這確實是我們的失誤,考慮不周。這個,我有責任。”
王局長不是鑄造方面的專家,江山機器廠關於鑄造分廠關停的報告每年都有十幾份,羅列的問題上百個,他一時半會兒也分辯不出真假。
今天他安排的這個雙方見面會,也是臨時起意,想不到竟然會牽扯出這麼大的問題。如果這條生產線果真存在這麼大的硬傷,那不管誰接過去,都只有一個結果。
這時候,趙超又發言了:“說實話,我懷疑你們能夠解決這些技術問題。我去過意大利,到過他們的工廠。這條線在意大利使用的時候,我看到工人們在裡面幹着活還戴着耳機聽着音樂,十分輕鬆。當時只顧着感嘆他們的管理,卻忽視了一個問題,他們到底在出什麼產品,這些產品放在哪兒?現在想來,這是不是他們的一個營銷手段呢?他們糊弄我們的可能性很大!他們是不是故意擺出生產的樣子,讓我們只看到這條生產線的優越,故意掩飾了技術硬傷這個問題呢?我們當初購進這條生產線,是不是被他們給騙了?”
劉總就又發言了:“萬程,說實話,你過去是我們江山機器廠的骨幹,你辭職我感到非常惋惜!你既然出來幹了,有了自己的公司,其實我們還是把你當朋友,希望你做大做強。因爲你畢竟是我們江山機器廠培養出來的人才,你做好了,我們也感到驕傲。所以,你不要誤會。你接手鑄造分廠這個事情,我們得到消息晚了。今天,就是王局不叫我們,我們也會過來,如實向你講明白這裡面好多你不知道的情況,希望你慎重考慮,也希望王局慎重考慮,先不要急着復工。最好能夠拿出一個合理的,確實可以解決這些技術硬傷的辦法,再來考慮其他的。這樣,既可以避免國家財產繼續遭受損失,萬程你也不至於盲目投資,到最後血本無歸。你們看呢?”
劉彩城的話,講的十分真誠,可這時候講這個有什麼用呢?王局長除了心裡責怪劉彩城不提前提醒他這個問題以外,也沒法怪罪人家別的。
這件事情他也沒有提前和江山廠通氣,因爲鑄造分廠早就和江山廠沒有什麼關係了,他也不怎麼信任劉彩城這個班子。現在他就是後悔也晚了。
劉萬程心裡卻十分清楚,劉彩城今天過來,就是要阻止他代管鑄造分廠的。
爲什麼選在今天?因爲今天,主管副市長要來,王局長也在,還有銀行方面的領導,不算其他單位,這個影響也夠大的。
如果劉彩城能夠憑着這個技術硬傷說動王局長,現在銀行方面的貸款纔剛剛進入萬程工貿的賬戶,王局長及時阻止這個協議,把銀行的資金再抽回去,完全可以辦到。
而現在看情況,王局長已經開始在猶豫了。只要他猶豫,劉萬程又一時拿不出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這個復工儀式也就泡湯了。
現在已經接近九點了,十點復工儀式正式開始,而劉彩城給劉萬程留下的,僅僅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劉萬程原先還想過,自己接過鑄造分廠來,如果經營成功,這等於是把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江山機器廠領導層的臉上。那麼,江山機器廠領導層就這麼什麼也不做,等着挨自己的巴掌?
原來,人家不是不做,而是在關鍵時候出手,讓他根本沒有機會把那隻要打人家巴掌的手伸出來。
這時候,高強終於忍不住了。他站起來,對劉彩城說:“劉總,你說的這個問題,我在一分廠幹廠長的時候就考慮過了。當初我敢跟你主動請纓,就是有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當時我就跟你說過,樹脂砂不是土沙,樹脂、固化劑比例,混砂是否均勻,凝固溫度等等這些問題,看似簡單,其實是差之毫釐失之千里!產品出現的問題,並不是什麼不可以解決的硬傷,而是要抱着科學的態度,嚴肅對待。
正是由於鑄造分廠管理上的鬆懈,讓這些原本不能有一絲馬虎的東西,變成了兒戲!工人想怎麼幹就怎麼幹,管理人員也不去仔細覈對,到最後纔會出現這麼多問題,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技術硬傷!”
趙超反駁說:“高廠長,我趙超不是傻子。如果你說的這些東西管用,這麼簡單,那我早就拿出合格產品來了。你把事情想的過於簡單了吧?”
高強也不回答他,又往下說:“我前一段時間帶人清理工房,一千多米的工房內排水溝裡,揭開水泥蓋板,滿滿的一排水溝鑄件!”
這才轉向趙超:“這就是你的管理?一千米長,半米深的排水溝,那是多少噸工件?丟失這麼多工件,你怎麼就發覺不了呢?話再說回來,我怎麼發現的?是原來鑄造廠的工人告訴我的。他們恨你們搞垮了工廠,就扔工件進排水溝出氣!我就說這一件事情,你趙超自己說,你稱職不稱職?”
趙超就低下頭,不言語了。
劉彩城這時候說:“老高,說這個有什麼用?關鍵還是你們要拿出科學的解決辦法來。如果沒有科學的辦法,鑄造廠到你們手裡,你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國家的資金,會加倍損失,對你們,對國家,都不是好事啊!”
趁高強說話的工夫,劉萬程讓秘書去喊那個意大利工程師布呂尼過來。
布呂尼過來,在門外等着,秘書再進屋,把劉萬程喊出去。劉萬程就通過翻譯,把屋裡趙超說的話,如實對布呂尼講了。
布呂尼臉都紅了,跟喝醉了酒一般。他在這個行業幹了二十年,還從來沒有遭受過這種懷疑,氣的差點蹦起來,嘴裡嘰裡咕嚕說一大堆。
不用翻譯,劉萬程也知道這傢伙急眼了,就把他帶到裡面去。
他給王局長介紹說:“這位布呂尼先生,是我們專門通過外事部門,聘請的專家,也是這條生產線的設計參與者,將來會擔任鑄造分廠的總工程師。現在,我想就這條生產線的技術問題,請他發表一下意見。”
沒等王局長許可,布呂尼就嘰裡咕嚕的說開了。
翻譯急忙翻譯,無非就是他畢業於歐洲哪所大學,幹過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以此來證明自己不是騙子。
最後,布呂尼說:“這條生產線,智能化程度極高,大部分機械運轉,都是PLC自動控制,數據精確,我們使用了三年,出產鑄造產品幾萬噸,怎麼可能存在技術問題?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我們之所以賣給你們,不是生產線有問題,而是它的氣體排放,已經不符合歐洲的廢氣排放標準。我要求質疑它的人,必須給我道歉!”
劉萬程相信王局長已經聽明白了,就在他耳邊輕聲說:“王局長,我不能拿着自己的錢造着玩啊,我造不起!如果連這種小問題我都解決不了,我還敢接這個生產線,去找死啊?”
王局長似乎也明白了劉彩城他們過來的目的,看一下手腕上的手錶說:“時間不早了,咱們先去參加復工典禮,剩下的問題,以後討論!”
劉彩城眼裡,就露出些許的失望。算計半天,還是沒能阻止鑄造分廠復工。
如果過去吳局長在,無論如何是不會允許劉萬程這種私營公司代理鑄造分廠的。一旦劉萬程成功,暴露出來的問題可就太多了。如果有人追查下去,也不會是他劉彩城一個人的責任。
可是這位王局長,顯然和高強一個路子,怪不得兩人搭檔一年,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高強出事,王局長想盡辦法保他!
而這個劉萬程也真是有辦法,他竟然連外國專家都能給弄過來!這個專家,他當時去意大利廠家的時候,是見過的。
他當初怎麼就沒想到直接聘個意大利專家過來呢?趙超那幫人,連PLC是什麼,在哪裡都搞不清楚,設備出一點小故障都修不了,肯定沒法讓生產線正常運轉啊!
後悔呀!後悔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