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眨眼就過去了一半。
原本說好的,對轉崗工人三個月的培訓期已經過了。那個服裝商城的工程才幹了一半,剛剛有了個框架。
萬程工貿臨時組建的培訓科已經解散。現在,是高秀菊領着她的管理團隊,在每天給大家講一些商城的經營知識,來拖延時間。
這些知識,也是他們從網上找來的,現學現賣,等於是邊學習邊互相討論,就是爲拖延一下,給劉萬程這邊爲大家找事做爭取時間。
江山機器廠那邊,劉彩城已經多次派人來交涉。說好的只借學校三個月,現在到期了。
劉萬程就和他推磨,我這還培訓着呢,沒完事呢怎麼還你?其實他就沒打算還。到他嘴裡的東西,哪就那麼容易讓他吐出來?
原來,劉萬程考慮,利用對轉崗工人三個月培訓期,爲這些人找點手工活先幹着,好歹的他們自己掙錢養活他們自己。就算他們掙的錢不夠開他們工資的,公司再補貼一部分,也賠不進幾個錢去。順便呢,就霸佔着學校不給人家。
可是,他想的有些簡單了。
這些轉崗工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年齡偏大,文化偏低。
好多人都接近四十歲了,三十歲以下的,多數是女職工,且佔比例很少。而四十歲左右的主力軍裡,基本都是初中及以下文化。
話說回來好工人劉彩城也不會給他呀。
這些人原來在江山機器廠,乾的大多是保管、看守、潤滑、清潔一類不需要多少技術,可有可無的輔助工。
更要命的是,他們當工人的大部分時間,都處在計劃經濟時代,幹好幹壞都一樣領工資,隨入廠年限長工資等級,隨大流。所以,他們基本就沒有出過大力氣,身體素質也不行。
就這麼一幫人,你讓他們幹什麼去?到商城工地上幹建築,打零工?他們估計連杴都用不了幾下,就能累的喘上半天。就跟當年高秀菊進翻砂車間幹翻砂工一樣,搗亂的成分多,幹活的成分少。
像吳曉波想的那樣,從省城的服裝批發市場,弄些不合格的衣裳來,讓他們縫開線,釘釦子?可他們大多是大老爺們,也得會啊?本來一件衣服還能湊合穿,人家商家還能賣倆錢。等他們弄完了,估計就沒法穿了。
再說這種活利潤很低,再出一大堆廢品,還不夠人家扣錢的呢。再加上來回運費,沒準兒就賠錢了。
劉萬程打發出人去,鼓搗了三個月,也沒找到一樣適合他們乾的活。
經濟不景氣的時候,社會上那麼多年強力壯的找工作都困難,何況是這些年紀大了的下崗工人?
培訓結束以後,三個分廠都挑着能用上的,過來要走一批。商城建設不用公司投錢,分廠的盈利,劉萬程就用來擴大再生產。
精密製造分廠和數控機加分廠都存在活多設備少的問題,需要不斷投入資金購買新設備,擴大再生產。
鑄造分廠這邊,需要投錢再建兩座新化鐵爐,一條手工造型生產線,生產大型鑄件。
可三個分廠,攏共也就要走一百來人,還有將近九百人沒事幹。
九百人呀,光在那個破學校裡,就能佔用二十間教室,你就算算這麼些地方,只辦公設施,飲水機、電風扇,就得花多少錢吧,就不要說還有他們的工資,高秀菊管理團隊的工資了。這些,都得公司往裡面投啊!
眼看八月份就要過去,又要發工資了,還給他們發三百塊的生活費?學校那邊,有好多工人都在問高秀菊這個問題了。
他們也有家,也有老人孩子,這月再發生活費,恐怕就真有人要沉不住氣了。
劉萬程讓高秀菊先把這個問題拖一下,不要正面回答。他早上一上班,就召集高層開會,專門就這個問題討論一下。
有張靜和吳曉波這倆不省心的東西在一旁看着,公司裡的事情,劉萬程也是輕易不敢獨斷專行了。
會上,大家就開始七嘴八舌的發表意見。
現在,市裡一般勞動者的工資,平均差不多在八百元左右,加上保險,平均每人就得支出一千元左右。
如果按這個標準給這些轉崗工人發工資,公司一月就得投進去接近一百萬。
公司前期回籠的資金,已經投入到購買新設備上了,這個已經影響到產品進度,不能再拖了。
爲支付這批轉崗工人產生的費用,鑄造分廠原本準備投入資金再建化鐵爐,搞大型鑄件的計劃,已經擱淺了。
關鍵是這個月賠上一百萬,緊緊手,該買的設備不買或者少買,湊付過去也就過去了,那麼下個月呢?還是給他們找不到工作,怎麼辦?
服裝城最快也得到春節才能開業,這期間還有幾個月,如果一直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公司幾百萬就沒有了,這不是個小數目,會把公司的所有計劃都打亂,甚至會把公司給拖垮!
大家商量半天,還是一籌莫展,沒啥好主意,最後還得讓劉萬程拿主意。
劉萬程琢磨半天,也是左右爲難。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先想辦法籌錢,給這些人按社會上的平均工資發工資再說。
“加上培訓期的三個月,再算上這個月,我們就得投進去二百多萬!”張靜不得不提醒劉萬程,“公司賬上又要沒有錢了。戴曉嵩那裡還欠着供貨商的許多款項沒有結算,再加上公司經營的應收貨款沒有百分之百收回,公司現在賬面上的是負數!下個月還這樣,就經營不下去了!”
劉萬程就說:“錢我先找幾個相熟的朋友藉藉吧。”
吳曉波就問:“你這個月找朋友借,下個月怎麼辦?”
張靜說:“我算了一下,鑄造分廠和數控機加分廠的回款週期是一個季度,只有精密製造分廠是按月回款。也就是說,下個月只有精密製造分廠能夠回款三百萬左右,這還要看外貿公司那邊有沒有到賬。只有這三百萬的話,咱們這個月的借款和欠賬都還不上,下個月咱們賬上還是沒有錢。”
徐潔就看劉萬程:“就不能,再給他們發一個月的生活費?反正他們也沒有幹活創造效益,發生活費也說的過去。”
劉萬程就有些不高興說:“每月只給你三百塊,連着讓你過四個月你試試!三個月已經是極限了,大家之所以能堅持下來,就是因爲大家信任我們,抱着對我們的希望!我們做到現在,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員工對我們的信任!如果我們失信,就是自毀長城,那就會起連鎖反應,當真就要完了!”
徐豔就不幹了:“徐潔也是爲公司好,你耍什麼態度啊?你倒不自毀長城,每個月都往裡面賠一百萬,早晚不還是死路一條?”
劉萬程分辯說:“也就是這兩個月我們其他分廠進設備了,緊張點。過了這兩個月,鑄造分廠和數控機加分廠的資金就開始迴流,一百萬對我們來講,也不算什麼。”
徐豔就笑一下說:“劉總,你可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不算什麼?你不要忘記你還欠着銀行一億三千萬的貸款呢,這些不要利息啊?”
吳曉波就接話說:“這個我媳婦說的對。現在,我們各種費用加起來,根本就無法持平。這樣下去,的確很危險。我贊成徐潔的意見,不能給那些轉崗工人發那麼高的工資。要不,咱們舉手表決?”
劉萬程衝他發怒:“我表決你個頭!什麼你媳婦?這是公司,你應該叫徐助理!”
張靜就瞪眼:“這都揭不開鍋了,你們還有心思瞎胡鬧是不是?要不,這財務總監我不幹了,你們倆誰來當家?”
倆人就乖乖閉嘴了。手裡沒錢,要賬的在屁股後面催着,張靜心裡煩啊。
正在這個時候,高秀菊推門進了會議室,大家就一起住嘴。
高秀菊進來,站在會議桌前端,看看在坐的那五位,開口說:“各位老總,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參加這個會議。可是,今早上我打電話給劉總,請示那些轉崗工人工資的問題,劉總說要開會研究。我心裡一直憋着一個主意,沒好意思說。我怕說了影響諸位的思路。可是,我想了一早上,還是想說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劉萬程就看看徐潔,徐潔乾脆把頭扭到一邊去了。心說你看我幹什麼?就好像我說了算一樣!
可牽扯到高秀菊,劉萬程還真不敢表態。徐潔這丫頭心眼越來越多了,他怕萬一不謹慎,讓她看出破綻來,暴露了兩個人的關係。
徐潔不搭理他,他就再看張靜。
張靜也不看他,卻對高秀菊開口了:“你不用這麼謙虛。商城那邊,既然劉總已經決定交給你了,你就有發言權。”接着就對大家說,“我提個建議,以後凡是牽扯到商貿公司的議題,就應該請高總過來,參與會議。大家覺得可以嗎?”
張靜說的本來就是這麼個理。
徐潔對徐豔說:“那就這樣。姐,再有牽扯到商業方面的會議,記得通知高姐過來。”
徐豔就“嗯”一聲,看一眼劉萬程,不言語了。
劉萬程這才說:“高總,有什麼建議,你可以說了。”
高秀菊可沒功夫和這幾個活寶玩心眼,她本來心地就好,性子也直。經過劉萬程一番開導,知道和那些轉崗工人交朋友了,和他們攪和在一起,就被他們影響,真的開始同情他們了。
現在,爭取給大家這個月發社會平均工資,倒成了她的奮鬥目標了。爲這個,她是真動腦筋了。
聽劉萬程讓她講,她就開口說:“我有一個辦法,可以不用公司往裡投錢,就讓那些轉崗工人開到社會平均工資。而且,如果幹得好的話,他們還會有人能拿到更高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