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聽徐潔口出此言,就目光炯炯看着她問:“你是聽誰說的這個道理?”
徐潔回答說:“今早在李伯伯那裡,我們跟着李伯伯打坐,我正感覺飛的興奮,嘴裡不覺就有些異味,一下就清醒過來,再沒有那種感覺了。我想了一路沒明白是怎麼清醒過來的。道長這一說,我好像就有些明白了。”
老道就看劉萬程父親。
父親說:“她不修行,這是頭一回進山,誤打誤撞。”
老道就再看徐潔,正色說:“是這個道理。自古佛道都講究練氣,其實就是集中精力,令精神歸位。但好多人因爲吃重口的食物而胃氣濁臭,此與色慾、財欲皆屬雜念。意志不堅的修行者,往往因這些雜念而無法集中精神,修行一生亦無法入門。故而,佛道皆講究忌口忌色,原爲無使雜念入心,便於練氣之意。傳之後來,矇昧之徒衆多,遂成了佛道不吃葷腥,不近女色的意思了。其實,不修氣者無需持戒,定力強者亦無需持戒。有強入定而雜念無法驅除者,有時會選避谷之法,只飲清水來避免口中異味影響修行,強迫自己達到無慾。今卻被用於減肥,實在是可笑、荒唐!”
徐潔若有所思地點頭,就又問:“那,什麼是入定啊?”
劉萬程父親聽不下去了,不待老道回答,就拉着他說:“老趙,額正要問你個事哩,咱出去說,出去說。”愣是把老道給拽出屋去了。
屋裡,劉萬程就搬個板凳坐到徐潔身邊問:“丫頭,你到底要幹嗎呀?難道你真想在這裡修行,不想回去啦?”
徐潔就是一愣,然後幽幽地說:“要是咱們在這裡不出去,是不是比在外面好的多呀?”
劉萬程就急了說:“你瘋啦?在這裡,連個手機信號都沒有,你萬一長病咋整啊?咱們就是去做常規檢查都做不了。”
徐潔說:“你別自己嚇自己。我今早上那個狀態,好像能和身體裡每個部分都能交流,我根本什麼毛病都沒有!以後,我要是還能回到那個狀態,我自己就可以檢查自己,有毛病我會知道,比醫院裡那些機器準多了。”
劉萬程這個氣,訓她說:“你要變的和這些瘋子一樣是不是?你不要咱們的家,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徐潔順口就說:“你整天胡說八道撒謊騙我,我要你幹嗎呀?反正我不在你還有高秀菊,我就不出去了,在這跟着道長學道!”
屋外的槐樹林裡,老道聽了劉萬程父親的描述,不斷點頭說:“這女子的確慧根不淺,是千載難遇的好苗子。若是機緣巧合,我倒是願意收她爲徒,助她步入正道。”
劉萬程父親就急了罵:“你個牛鼻子老道!額是讓你出主意怎樣勸她回心轉意,你還惦記着收徒來咧,美死你!額大兒家財萬貫,額還指望額兒媳婦給額生孫子,繼承家業呢!你再胡說,額再不來看你咧,酒也不給你捎!”
老道就笑了說:“不願意拉倒,你着什麼急呀?”
劉萬程父親說:“她已經有了那個感覺了,額能不急嘛?”
老道微微一笑說:“放心吧,你兒媳婦不會出家修行的。”
劉萬程父親就瞪眼看着他問:“你咋知道?”
老道說:“這個還不簡單?你看他小夫妻在一起的動作,恩愛着呢。這叫塵緣未了。她愛着你兒子,離不開他,不會心無旁鷲地去修行。她在老李那裡,正趕上大霧瀰漫,又在懸崖之上,早見陽光,環境使然才偶爾入定,這叫機緣巧合。恐怕沒了那個環境,沒有人指引,她便再無機會了,時間一長,自然就和你兒子過日子,把這事給忘了,沒事的。”
劉萬程父親就長出一口氣說:“你這樣說,額就放心咧,今早可嚇死額咧。”接着就問老道,“你說,她跟額兒子都結婚好多年咧,咋一直就沒個一男半女的?”
老道說:“這個我哪裡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你得問醫生去。”
劉萬程父親就轉身揹着手回屋,邊走邊說:“你個牛鼻子老道,啥本事木有,就會騙人!”
老道笑着搖頭,跟着他往回走。
屋裡,劉萬程是真火了,瞪眼說:“徐潔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不跟着我回去,你們家那些親戚我就都不管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去!你奶奶我也不管了!”
徐潔就看他一眼,嘟囔說:“你愛管不管,反正我跟他們也沒感情。”
劉萬程就有些絕望說:“那可是你的親奶奶,親二姑!”看徐潔去提竈上開了的水壺,就跟在她屁股後面說,“出家人講究心懷慈悲,你連奶奶和二姑都能忍心放下,你算哪門子出家人啊?”
徐潔衝好茶壺,直起身來,又把鐵壺放到竈臺上,這才說:“誰跟你說我要出家啊?我就是在這裡修行,入定!哎你不知道,那感覺太神了,我感覺我一下子就自由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好多過去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都明白了,而且特理解你。”
劉萬程就拉下臉來說:“你理解我,你說你不出去了,和我分開,我是啥心情?”
徐潔就看着他笑:“你不是還有高秀菊嗎?”
劉萬程說:“你還吃她的醋是不是?好,你在這出家吧,我公司也不要了,我把高秀菊也弄來,把你姐也弄來,我們都在這裡陪着你!”
徐潔就問他:“你怎麼不把張靜也弄來呀?”
劉萬程就是一愣。難道入定以後能這麼厲害,把所有不知道的事情都看明白,都知道?這不特麼變神仙了嗎?這怎麼可能!
徐潔看他坐在那裡不吭聲,以爲他真生氣了,就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看着他笑。
劉萬程就扭過身去,不看她。
徐潔說:“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用得着當真嗎?”
劉萬程回過頭來問她:“真的假的?”
徐潔說:“當然是真的了。家裡一大堆事呢,你又不能老在這裡陪着我,我幹嗎要在這裡。你知道我沒法離開你的。”
劉萬程就笑了,看着她問:“丫頭,咱倆到底誰沒實話啊?”
徐潔就嗔怪地看他一眼說:“你沒實話!”
劉萬程忽然伸長了身體,一下就把她拉過來,讓她橫躺在自己腿上,嘴就吻上了她的嘴脣。
徐潔開始還配合他,心裡也涌出柔情來。突然她就拼命掙開他坐起來說:“你爸回來了!”
劉萬程卻什麼都沒有聽到,過一會兒才聽到父親和老道的說話聲。
他心裡不由奇怪,徐潔的耳音怎麼這麼好了,難道只入定那一小時,身體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這也太神奇了!不行,等有工夫,得問問他爹,這入定到底是個什麼玩藝兒?
上一世的時候,劉萬程因爲工廠效益不好,整日忙着到處掙小錢來養家餬口,也沒有時間經常回老家。
再說,回趟老家路途遙遠,還得給親戚們買禮物,他也花費不起。
所以,他就從來沒跟父親進過山,也不知道還有什麼隱者。
父親那時候也要出去打工養活弟弟妹妹,並不能總是在家裡,至於他是不是和隱者們有來往,他也無從知道。
這一世,劉萬程跟着父親進山,聽隱者們談論,是知道有入定這回事的。他也知道,父親有時候也會做到,但那到底是個什麼境界,他跟着隱者們學過打坐練氣,卻始終沒有多少感覺。
趙老道曾經告訴他,他心裡雜念太多,又過於聰明,是與這一行沒有機緣的,他從此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着徐潔只入定這一次,便起了許多的變化,他這才重新留意起來。
老道回來,守着徐潔,他不好跟老道詢問,怕再讓老道把徐潔帶的走火入魔。
大家在老道這裡喝茶聊天,看看時候不早,就起身趕奔小孫那對夫妻居住的地方。
小孫夫妻是本地人,父親叫人家小孫,是因爲他們是這山裡年齡最小的隱者,但也過了五十了。
在小孫夫妻那裡吃了午飯,三人又向更深的山裡走。因爲有徐潔跟着,劉萬程父親怕家裡老婆子惦念,便儘量縮短了在每個隱者那裡盤桓的時間。
第三天上,他們便開始往回趕,到小年那天下午,他們已經出了深山,遠遠看到自家老窯所在的塬了。
山裡過年比較簡單,父親也是因爲厭煩世間那些繁文縟節,才選擇在山裡過年,圖個清靜。
這是一片古老的土地,一個村子或者堡子里居住的村民,追溯到幾百年以前,大多都是一個祖先的後代。是以,一個村的人家,都是有着這樣或者那樣的血緣。祭祖、聚會、走親,整個正月都不會間斷。
父親可以達到入定的境界,已經和尋常人有了區別,故而不願意在這些事上加入進去。這些事,也就只能是劉萬程和弟弟萬輝夫妻來代替他做。
過年前後,族長、長輩、未出五服的親人,出了五服的血親,甚或只要認識,一個村或鄰村的朋友,都得挨家的去走過,碰上人家正在家酒宴,也要湊個熱鬧。
塬上的老窯離得村子遠,大家也都知道父親好清靜,倒沒有幾個過來拜年的。
劉萬程惦記着詢問父親關於入定的事,也是直到過了十五,才找到機會。
那日,劉萬輝開車帶着全家去山下走親去了,劉萬程推說昨夜酒喝多了頭疼,便留下來,和父親倆人在窯裡炕上坐着。
劉萬程就問:“大,這入定到底是咋回子事,你能說的明白嗎?”
父親沉默許久,才慢慢說:“就是人在肉身完好的時候,能讓靈魂和肉體脫開。”
原來真有靈魂!劉萬程不由驚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