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李成貴詢問,高強笑笑,回答他說:“這有啥不能說的?秦檜還有仨好朋友呢。咋,還不興我有個有錢的朋友啊?”
李成貴就問:“那您這朋友是幹啥的?”
高強說:“幹工廠的,還能是幹啥的?我看他那裡有些零件是鑄造的,就想起咱們的翻砂車間來了。我就和他商量,能不能給我點翻砂活?沒想到他還真答應了。不但答應了,連本他都替我出了。我幹出活來給他,然後他給我錢。你看,這麼着,我也有事幹,你閒着的工人也有事幹,多好?”
李成貴聽着不斷點頭,心說老頭能量不小啊。怪不得他一走我就玩不轉。就人家在外面這份威信,有白送錢讓他造着玩的,我再幹幾年都趕不上。正好,他能在這裡,他求着我,有啥事也能給我出出主意。那幫和我搗蛋的傢伙,也都是他的部下,到時候他能替我說句話,比我說一百句強多了。反正他退休手續都辦了,再不可能回來和我搶廠長幹,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露出笑臉來說:“老大肯來幫我,我求之不得。”就問,“老大準備怎麼辦租賃手續,是以個人名義,還是單位的名義?”
高強說:“就以我的名義租吧?一年我給你五千塊錢的租金,咋樣?”
李成貴就咧嘴,纔給五千?別說裡面那些設備,就是隻租場地,一月也得給五千吧?
高強看出他不情願來了,問:“咋,你還不肯?我還替你養工人呢!再說,你那地方閒着也是閒着,我給你利用起來,還給你錢,替你養工人,你上哪找這種好事去?”
李成貴這個氣,心說我用你替我養工人!我也不差你那五千塊錢!
可不租給他,傳出去,說他不給老領導面子,好說不好聽。畢竟他是高強一手給提起來的,這麼不講情面,影響自己的名聲。
琢磨半天,他就笑了說:“您老大開口了,我還有啥說的?要說呢,這錢給不給的無所謂,五千塊錢,權當個形式吧。要是一個不收,我怕別人說閒話。”
高強知道這小子這是嫌少,可他故意裝糊塗。他也看明白了,錢給了李成貴,給多少都瞎了。替劉萬程省下,說不定劉萬程還能幹點人事兒呢,畢竟人家一月給他那麼高的工資,他得替人家省着點不是?
這李成貴還真不錯,既然已經答應了高強,就送佛送到西。很快和高強簽了租賃協議,還派人把原來翻砂車間的十來個工人都給集合過來,親手交給了高強。
劉萬程也是算準了李成貴會給高強留面子。這一下,租金省下了不說,工人也有了。要是派個別人去辦這事兒,那麻煩事可就大了。和國企打交道,光租賃手續,不拖你十天半月纔怪!
翻砂車間其實很簡單,工房裡到處是翻砂用的粘土沙子,灰塵更是遍佈了每一個角落。整個車間黑乎乎,髒兮兮的,光線也因此變得很黯淡。只在工房一頭,有個簡易的小紅爐,四周擺着幾個坩堝和鐵水包。
高強把十來個工人集合到工房中間,站在他們面前,大聲問:“弟兄們,還信不信我高強?”
大家異口同聲:“信!”
於老頭就喊:“不信誰都信你老高,有你老高在,大家就有飯吃!”
“好!”高強大吼一聲,“我高強雖然退休了,但是沒忘了弟兄們。這回,咱是給私人幹。雖然給私人幹,可是有我高強在,就不會讓大家吃虧,大家信不信?”
人們又一次異口同聲:“信!”
高強就舉了舉手裡那個皮帶輪喊:“這個東西,去年咱們試驗過,成功了。老於,你算一下,咱們十個人,一天能造多少個這東西?”
老於低頭想一下說:“四五百個不成問題。”
“好!”高強又吼一聲,“按私企的規矩,咱幹一個,人家給咱十二塊錢,大家平均下來,一個人能掙多少錢?”
“五十差不多。”有人先算明白了。
“一月呢?”高強吼着問。
大家就都驚呆了,這樣一月下來,能掙到一千五啊!他們在廠裡乾的時候,一月能發五百塊,就算高工資了。
高強就喊:“夠不夠交養老保險,夠不夠老婆孩子吃飯?”
大家再一次異口同聲:“夠!”
高強又喊:“那還都戳在這裡幹什麼?拾掇傢伙,準備開幹!”
那個一分廠的老大,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高強,從這一天起,又回來了。
大家立刻散開,收拾工具,將沙土重新堆放、過篩,一片繁忙景象。
而高強,則讓吳曉波用桑塔納拉着,去了市鋁業公司。
那時候的鋁錠,還是國家控制物資,一般人別說買,就是哪兒可以買到都整不明白。
可高強是誰呀?他搞翻砂車間的時候,就和鋁業公司混熟了,以內銷價格買鋁錠不成問題。這也是劉萬程看重他的一個方面。另外,把鑄件車間放在一分廠,就可以混淆私營與國營這個概念,打個擦邊球。
皮帶輪毛坯,這個在別人看來相當複雜的問題,到劉萬程這裡,一個高強就給解決了。
當高強把第一批二百個鑄件樣品,送到市開發區劉萬程的“萬程工貿公司”的時候,劉萬程已經教會了徐潔使用那臺倭國的加工中心。
這東西智能化程度很高,需要人工操做的東西很少,的確比徐潔在廠裡的時候,操縱那臺18車牀要簡單的多。
但是,它的預先控制,也就是電腦編程方面,又要複雜許多,沒有一定的製圖和電腦操控知識,普通工人還是不能掌控。
徐潔跟着劉萬程學了許久,還是不能自己編程,乾脆就不學。由劉萬程將程序編好,她只操做。
劉萬程去年跑到南方,以他機械方面大學畢業的水準,仍舊是學了三天,才能熟練掌握。
看來,以後設備多了,需要找個專門的程序員來編程了。
徐潔除了擔心劉萬程的錢來路不正,怕出事以外,其餘都十分聽劉萬程的。她果真就回去給她爸辦了病退手續,拉了家裡用得着的傢俱,帶着父親過來了。
徐潔的父親不想退休,怕病退了工資少,徐潔再不給他錢買酒喝。徐潔一句話就把他給嚥住了:我不能不嫁人,跟你一輩子。我得跟着萬程去開發區,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舍了你,再不會回來了。
兔子急了眼還咬人呢,一向行事溫吞的徐潔,讓她爸逼急了,一句狠話出來,徐老頭也老實了。
就這樣,徐潔父親跟着她,乖乖來了工廠。他平日裡喝酒撒酒瘋,罵罵咧咧,可這裡是人家劉萬程的地盤。
這做過領導的,身上都自然帶着一股威嚴。劉萬程雖然人比較文雅,說話也輕聲細語,但他身上卻有別人沒有的威嚴。
徐潔父親看到劉萬程,雖然劉萬程什麼也沒說,但他竟然聽話許多。徐潔限制他每天飲酒量,原來他是不肯聽的,這回倒主動聽了。
三個人一起吃飯,徐潔給他的酒沒了,他竟不敢主動要酒。喝了酒也安分許多,不再嘴裡罵罵咧咧。其實,劉萬程自始至終,一句嚴厲的話都沒說,這真是奇了怪了。
父親變乖了,徐潔就有了時間來熟悉那臺加工中心。等高強幹出樣品來的時候,她已經能夠熟練操做了。
劉萬程、高強、吳曉波,連徐潔的醉鬼父親都來了,站在徐潔身後,看她操做那臺加工中心。
徐潔從一邊摞成幾排的鑄鋁件中拿出一個,推開加工中心的封閉門,將工件放進去。加工中心的四爪卡盤自動收緊,調整一下,將工件夾緊。
這個鑄鋁件,最有難度的地方,就是背後這四個夾緊槽,只要尺寸稍有不對,其餘位置的加工餘量就會變大。高強在位的時候,就已經帶領一分廠的相關人員,解決了這個問題。可惜,機加工問題他卻始終沒辦法解決。
徐潔合上加工中心的封閉門,加工中心啓動。隨着設備發出的輕微聲響,徐潔緊張地通過封閉門的觀察窗,看着裡面工件的加工。
五分鐘,加工中心停止運作,徐潔打開封閉門,拿出了一個銀光閃閃的工件。
高強從徐潔手裡接過工件,拿起身邊的測量工具一通測量,一絲不差。
高強就有點傻。因爲加工這樣一個工件,如果放到他的一分廠,這麼多道加工工序,從毛坯變成成品,最少要七八臺設備,半天時間。可是,這臺設備,僅僅用了五分鐘。
他放下工件,手都有點哆嗦了,對劉萬程說:“你開始說這東西可以頂我們一個車間的加工能力,我不信。現在,我信了。這個世界,將來一定是高科技的世界!你說這世界變化怎麼就這麼快,我的腦袋怎麼就跟不上呢?”
劉萬程還沒說話,徐潔先說話了:“刀具進給速度還是慢,還能再提高一倍。按理說,幹這個工件,兩分鐘的加工時間就夠了。”
徐潔是優秀車工,刀具進給應該多快合適,她是行家。
劉萬程是怕一開始進給速度快了,傷了設備,這才故意調慢的。再加工一件的時候,劉萬程就根據徐潔說的,提高了刀具進給速度。果然,第二個工件只用了兩分鐘,設備就停了下來。
高強再次測量這個工件,仍舊一絲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