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經歷太多的驚險,加上過度的疲勞,夏雲翰第一次感到睡覺是如此愜意和舒服,躺在鋪墊着潔白牀單的病牀上,空氣中含着的淡淡的消毒藥水味很快就讓夏雲翰進入了一個一生中最奇異的夢境。
是生,還是死?模模糊糊中,身體彷彿完全喪失了重量,飄了起來。周圍的一切都在無限的拉遠,縮小。麗達消失了,房間也消失了,方位感也消失了,周圍的牆壁也變成了一個看不到邊際的無色空間,充斥着數量衆多的類似於細胞體形狀結構組織,有紅色的,還有黑色的。這些東西好像都存在着生命,它們緩慢的向四處飄移,看上去紅色和黑色的細胞體似乎都有自己的活動領域,彼此排斥。每每兩個不同顏色的細胞體移動聚在一起,立刻發生相互碰撞。在每次的碰撞之後,又各自反彈回到自己的原來的位置,而又一次的重複剛纔的動作,周而復始。雙方就在這種膠着狀態中互相對峙,保持着力量的均衡。
這是在哪?夏雲翰似圖的想動彈一下自己的身體,但四肢像是完全無法感知,根本控制不了,也就無法動彈。經過幾次徒勞的掙扎,夏雲翰索性採取了放棄,麻木的平躺在這上下無邊的未知空間裡,等待着奇蹟的出現。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紅色細胞似乎發現了單打獨鬥的劣勢,逐漸的飄動聚合在一起,由兩三個小細胞變成一個細胞,而又與其它細胞體相融,在不斷的融入過程中,所有單獨的紅色細胞體組織慢慢融爲了一體,變成一個碩大的暗紅色細胞,在空間裡飄移蠕動。於此同時,黑色細胞體也發生着同樣的聚合變化,也形成了一個灰黑色的巨大細胞體。不同是,黑色細胞體似乎更具攻擊性,細胞表面層伸出許多尖銳的黑色小刺。經過這一番的融體變化後,原本擁擠的空間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而兩個不同顏色的巨大細胞體卻依然互相對峙着,但彼此之間似乎忌諱對方,除了幾次試探性的碰撞,力量的平衡並沒有打破。
平衡只是暫時的,在幾次的試探之後,黑色細胞體突然停止了位置的飄移,轉而在原地身體內部不停蠕動顫抖。伴隨着每次的蠕動,細胞其本身體積就增大了不少,在蠕動速度的不斷加快的情況下,黑色細胞體的體積很快就超過了紅色細胞體,並遠遠大於它。原來表面的黑色小刺也變成了一個個舞動的長鬚,每個長鬚末端則依然保持着尖針模樣。瘋狂肆虐的向紅色細胞發起了攻擊。在不間斷密集的長鬚針扎攻擊下,沒有任何防禦能力的紅色細胞體很快變得千瘡百孔,從細胞內部流溢出大量的紅色細胞體,這些小細胞體剛一脫離就迅速褪色,又融入貼附到黑色細胞體表面之上,爲黑色細胞體平添了不少體積。而黑色細胞體也似乎爲自己即將得到的完勝而發出更大的顫抖。
眼看着在黑色細胞體的密集輪戰攻擊下,紅色細胞體的體積迅速縮小,即將消亡殆盡之時,奇詭的事情發生了:原本融入到黑色細胞體的那些變色細胞組織忽然活躍起來,開始吞噬着黑色細胞體,在不斷地吞噬中,這些小的細胞體積也在不斷變大,顏色也逐漸又變成了紫色,同時自身也開始了新的聚合,很快就在黑色細胞體表面形成了一層紫色的外殼,緊緊地包裹住黑色細胞體,黑色細胞的長鬚則慌亂徒勞的轉而在自己軀體上抽動,企圖消滅這些叛變細胞分子,可爲時已晚,沒有多大的功夫,整個黑色細胞就被這些新生的紫色細胞體吞噬消耗的一乾二淨,原來囂張的攻擊尖針長鬚也從身體上脫落下來,再也揮舞不成,那些紫色的細胞體在吞噬完整個黑色細胞體後,徹底取代了它的位置,轉而又將原本所剩無幾的紅色細胞迅速合併,變成了整個空間唯一的細胞體。一個新的細胞體誕生了!
夏雲翰爲這充滿戲劇性變化結局的一幕所驚呆了,沒有想到,在細胞體的相互鬥爭中,還有這種以犧牲而換取的勝利,紅色,黑色細胞體的相爭消亡,卻換來了一種新事物的誕生,也許這就是大自然所一直遵循的“物競天擇強者勝”的原則的充分表現吧。
隨着戰鬥的結束,紫色細胞體無疑成了這個未知空間的唯一統治者。夏雲翰不免開始有些擔心自己是否也會遭到同樣的吞噬噩運。但其似乎從開始至今,根本視夏雲翰爲無物,一直沒有發現夏雲翰的存在,只是在空間裡毫無方向的飄移。其身體內部也在不停的發生劇烈的抖動,最終演變成猛烈的爆炸,重新分裂成衆多微小的紫色細胞體,遍佈佔據在空間裡的所有位置。夏雲翰也開始感覺到一股力量的迴歸,拼命掙扎着從夢裡醒過來,張開雙眼重新審視着周圍的一切。
和伊藤把夏雲翰打昏醒來後時的昏疼感覺完全不同,在經歷這一場奇異之旅後,此時大腦變非常的清醒。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夏雲翰驚訝的發現,原本腫脹的右臂除了在傷口的位置有幾個並不很大的黑色結痂以外,完全恢復了正常的膚色,看上去完好如初。不過牀單上則留下了一大灘還帶有腥臭的污跡。太棒了,夏雲翰有些興奮的試着活動了一下全身筋骨,非常的靈活,有一種控制自如的感覺。所有疲勞感和疼痛感也消失無蹤,彷彿脫胎換骨一般。
這怎麼可能?夏雲翰開始懷疑,自己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中。用力的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疼得夏雲翰還是咧嘴。看來夏雲翰不是夢裡。夏雲翰這才從開始的興奮變成了徹底的喜悅,忘夏雲翰的在病牀上作了個“鯉魚打挺”的動作,哪知卻忘了胳膊上還插着的針管,這可壞了事,疼倒不是很疼,關鍵是下針的小口滋滋的冒出了鮮紅的血液,夏雲翰連忙慌亂的用牀單壓住出血口,這才發現整個病房除了夏雲翰這個傻瓜以外空無一人,麗達也不知道人在何處。
“麗達!麗達!麗達!”夏雲翰一邊用力按住出血口,一邊向門外大聲喊叫。可是連續喊叫了幾聲,也沒有聽到任何人答應。夏雲翰有些感到奇怪,不過爲了安全起見,還是首先壓住傷口保命爲主,同時也有一嗓子沒一嗓子的嚎叫:“有人嗎?來人呀,要出人命了!”
就這樣過了大概10分鐘,估計傷口應該結痂了。夏雲翰才小心翼翼的掀開早已被血跡浸透的牀單,看樣子還不錯,除了扎針部位有些青腫以外,血已經停止的外流。夏雲翰如釋重負的嘆了口長氣,整理了一下衣服,穿上鞋,向病房外走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夏雲翰留心的回頭看了看門口的牌子:“617”。嗯?不對呀,夏雲翰記得夏雲翰上的是5樓,怎麼是6樓編號,難道夏雲翰記錯了。這個疑問一閃而過,再一想,管他的,先找到麗達再說。於是在片刻的遲疑之後,夏雲翰還是習慣性捏着自己的出血口,繼續前進。不過心裡的喜悅感卻一點也沒有了。
走廊裡很安靜,除了廊燈還亮着,路過的所有的病房都關着門,從外面看不到一絲光亮,更聽到任何的動靜,讓人心裡面感覺空蕩蕩。沒有了克拉克的陪伴,孤獨和莫名的恐懼又從心裡油然而起。後背也感到一絲涼意,卻又不敢回頭張望,但往往越是怕,越是感到後面有什麼東西跟着自己,夏雲翰的步伐越來越快,由穩步變成小跑,向樓梯口的值班臺衝刺過去。
值班臺的桌面上整整齊齊,桌上放着的咖啡杯還飄着奶香,人卻沒有一個。夏雲翰索性推開擋板,往裡面半掩門的值班室張望。“亂跑什麼!這是你能進來的地方嗎?”猛地從後面傳來一個男人的叱喝聲。
“歐!對不起!”夏雲翰連忙從值班格間裡退了出來,這才發現那個脾氣古怪的史密斯醫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樓梯口。
“作爲病人,你怎麼跑到6樓了,不在你的5樓好好待着!”史密斯醫生的臉上還是那副冷漠無情的樣子,看來他對夏雲翰不太感冒。
“不是的,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在617病房了。不是我自己上來的”夏雲翰指着走廊盡頭的617病房說。
“胡說!6樓從來就沒有病房,一直是病理研究室!”史密斯醫生看上去有些發怒的指責道。
“你看夏雲翰剛纔不小心還把針頭扯下了,那裡的牀上還留了不少血。”夏雲翰把右手伸了出來給史密斯示意看。
“這怎麼可能?”史密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感覺好像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用力的握着夏雲翰的右手左右端詳,嘴裡連連發出驚歎。“不可能,不可能!”
也許是史密斯有些激動的忘懷,加上夏雲翰對他也確實沒有好感,夏雲翰用力把手抽了回來,無好言語的說道:“您就是這樣與別人握手的嗎?”
“歐,抱歉!”史密斯好像也發現了自己的失禮,臉上露出一絲尷尬,轉瞬又變成該才的冷漠:“這能說明什麼呢?除了證明用藥正確,治療有效以外,並不能說明實質問題,你爲什麼擅自到這個非治療區?”
“不行?跟我來!”說着,夏雲翰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哼!”史密斯在事實面前,也有些半信半疑。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前往617病房。嘴裡還硬着說:“我倒要看看你用什麼來證明謊言?”夏雲翰也毫不示弱的回覆到:“那就等着看吧!”
沒多大工夫,夏雲翰們就來到了617房間。剛一走到門口,夏雲翰就吃驚的發現。617的房間門已經關上了,裡面黑漆漆的,燈也關上了。史密斯則有些嘲笑的看着夏雲翰,彷彿孩子說了謊話被他當場揭穿一樣,流露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夏雲翰有些急躁的一腳踢開房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撲面而來。摸索着按下牆壁上的開關,燈光驟然一亮,整個房間被照得清清楚楚:一張大病牀,整整齊齊的裹蓋着白色醫用被單,好像很久沒有使用過的樣子,原來牀頭擺放的輸液架也不翼而飛,總之一切都變得與夏雲翰離開時的完全不同,夏雲翰用力的掀開被單,牀單上連個枕頭也沒有,更別說之前留下的血跡連點痕跡也沒有。當夏雲翰還在徒勞的尋找哪怕一絲留下的痕跡時,史密斯則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到此爲止吧,夏雲翰不知道爲什麼會相信你。”
“不,不可能!”現在輪到夏雲翰吃驚了。夏雲翰有些近似瘋狂的把牀上的一切扔到了地上。一個不經意間,夏雲翰突然發現在白色的病牀好像有塊什麼東西貼在了上面,走進一看,竟然是夏雲翰掙脫針頭時脫落下來的一塊醫用貼布,而且上面還沾有一滴鮮血。夏雲翰急忙把他扯了下來,拿到史密斯眼前看。“看看,夏雲翰沒有說謊!”哪知史密斯卻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淡然的說道:“一塊橡皮貼布上的血又能證明什麼,難道不能是衛生員留下的?”
夏雲翰簡直要被這個固執的老頭氣瘋了,“還不相信?你可以拿着與夏雲翰的血液做對比,就知道了。”
“對不起,你的血液我肯定要化驗,不過那是爲了檢查病情,對於對比,我沒有興趣,現在請你出去,回到你該去的地方!我要關燈了!”說着史密斯順手關閉了燈光,轉身站走門口。無奈之下,夏雲翰也只有發泄的跺了跺腳,低着頭走了出來。
“別忘了,出院結賬的時候把你對醫院所造成的損壞一併賠償!”史密斯用力的把門關上,像押解犯人一樣把夏雲翰向前推搡了一下。夏雲翰也沮喪的跟着他朝樓下走去。一路上,夏雲翰越發感覺不可思議,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真的記錯了,難道眼花了,不可能,不可能?夏雲翰越想越惱火,暗暗捏緊手中的貼布,發誓一定要解開謎底,爲自己洗刷。
回到了5樓,史密斯醫生指了指遠處的病房,“你回到你的病房,待會夏雲翰會讓人去採血樣的,記住不要亂跑,否則被那些傭兵發現了,你就倒黴了。”史密斯說話的腔調還是那樣緩慢而冰冷。
“你是說那些人是傭兵,不是安全軍隊?”夏雲翰有些吃驚,想再問些什麼。但史密斯卻擺了擺手,什麼也沒有說,轉身離開朝樓下走去。
夏雲翰有些惆悵的回到自己開始所在的病房。和入睡時一樣,輸液瓶裡還殘留着大半瓶藥液,但輸管流量開關已經被關閉,輸管和注射針頭擺放在牀頭的醫用托盤上,。牀上的被子則被掀開了大半,露出潔白乾淨的牀單。夏雲翰無力地坐在窗邊的沙發上,單手抵住頭部,陷入深深疑惑中。
“你去哪了?嚇死我了!”沒一會,麗達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夏雲翰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