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交談,柯寒這才知道,丁緩自幼喪父,母親又患病在身,臥牀約三年之久,後終不治而亡。
爲此,當年就有人挑撥,說是郎中貪圖錢財,因丁緩家中無力支付藥費,便多有敷衍,乃至醫治不力,才導致丁緩的母親去世的。
當時的丁緩年幼無知,果真就聽了別人的挑唆,吃住到老唐的藥店裡不說,還故意刁蠻,背地裡使壞。按他的想法,他是爲了報復。
而老唐也很愧疚,他在心中暗自責怪自己醫術不精,盡了最大努力也沒能把丁緩的母親從死神手中奪回,深以爲是一種罪過,加之,對一個孤兒的感受,自己也有切身體會,因此,除了對丁緩同情與憐憫之外,便想着如何盡力幫助了。於是,對於丁緩賴在自家不走,倒也默然接受了。甚至,還大度地將他當做自己的一個兒子來看待了。
不過,丁緩可不領情,他還一心想着報復,有幾次,他將曬好的草藥灑了髒水,混進患者的藥包裡,還有幾次,將配備給患者的藥抽去一兩種重要的藥劑……
那些都是小事,糟糕的是,有一次,丁緩將已經抓好的藥撤回,很隨意地換了一種草藥,等病人回家熬製藥湯後喝下,就拉肚子,跑茅廁,差點沒泄掉一條性命!
當時的丁緩也是嚇得半死!現在想想,還後背躥風,背脊發涼,好在老唐經驗豐富,拿來那個藥包一查,二話不說,立馬封存,隨後對症換藥,止住了那人的泄,再用藥湯慢慢調理,換回了健康。
其實,丁緩的伎倆,哪裡躲得過老唐的火眼金睛?可是,讓丁緩感到意外是的是,老唐非但沒有責怪,反而頗多歉疚,責怪自己對他指教的少了。
後來,老唐便加緊了對丁緩的培養,還多次跟丁緩談心,告訴他,做事要踏實認真,不可盲目不切實際;要嚴謹務實,不要浮誇不實;要兢兢業業,不能鬆鬆垮垮!
一天晚上,難得的有些清閒,老唐很意外讓丁緩陪自己喝點酒,然後,就借晚餐的一點時間跟丁緩談了很多。
當天,他很坦然地、毫無顧忌地告訴丁緩,他母親的病在當時,屬於絕症,自己接手則完全是出於醫者仁心,因爲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患者在自己的眼前慢慢地死去。他知道,“有所爲、有所不爲”的含義,無論希望多麼渺茫,作爲一個醫者,都應該盡一百分的努力,讓患者感受到一絲尊嚴、一份溫暖和一份真情!讓已無希望的重症患者去得放心、坦然。
聽了這些,丁緩甚是感動,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是自己錯怪了老唐,第二天,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家中去了。
老唐晚年得着一個女兒,卻同時因爲難產而失去了妻子,對殘缺的家庭的艱難,感觸頗深。現在,他打心眼裡喜歡上這個聰明頑皮的小男孩了!甚至還將丁緩看做自己的兒子一樣來關愛呵護。
老唐還曾經發誓,要將自己知道的技能全都傳授給丁緩。可惜,這個丁緩對醫學毫無興趣,反倒是對那些器具很感興趣,起先,他要拆解器具,卻完全是出於破壞,後來,竟然喜歡上這些拆裝的過程了,還摸索着搞了些小發明,慢慢地在當地有了點小名氣。
現在,大夥都知道,老郎中有個會發明的乾兒子,每一次,有什麼新的發明,丁緩總是首先拿到老唐這邊試試,並且,還會主動幫老唐搞新發明、解決難題等等,譬如,今天的這個“銅雁魚燈”,就是爲了給老唐一個乾淨而又明亮的環境,他才煞費苦心地製作出來的。
呵呵,這一對,果真就是情同父子啊!知道了這樣的故事,柯寒不由得感慨萬千。
這時,柯寒忽地想起小妮子,便問老唐:“小丫頭一人放在店裡,如何吃飯?不如一起叫來,三個人是吃,四個人也是吃嘛。”
“女孩子家,哪上得了老少爺們的檯面?可她竟也有點男孩兒的特色,總呆不住家裡。於是,今兒個一早上,我就讓她替我去鎮北侯家換藥了,怎的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老唐笑道,再望望丁緩,繼續戲謔地道,“我這個乾兒子不肯幹的差事,哎,總不能失傳吧?趁我還能幹點事呢,就讓閨女多花點心思來跟我學了。”
“還是老先生想的周到,想必小妮子也不會讓您失望的!”柯寒安慰着老郎中,後又驚訝地問道,“你剛剛是說什麼,那個鎮北侯?哦,他生了什麼病?哦,他的節度使兒子還在家嗎?”
“哪兒啊?他鎮北侯要是病了,馬上就會有皇廷裡的御醫過來幫忙。這一次,卻有點特殊,是個丫頭的女孩病了,才讓我這樣的街頭郎中過去呢,不過,能讓鎮北侯一家緊張的人,肯定不簡單,當時我去給那女孩搭脈檢查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那個女孩的病好像有點遺傳,很棘手的,好在我也有祖傳的經驗,開了幾副湯劑,囑咐侯府的人,讓她調理靜養,會有所幫助的,事實也是如此。”老郎中一路介紹自己的戰績,一路又忙着感慨。
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悅來客棧,”,石頭竟然也在?他迎着柯寒過來,看到低聲問道:“大人,這二位是誰?”
柯寒瞪了石頭一眼,低語道:“不該問的不要問,那個,地兒準備好了嗎?”
石頭似乎有所不悅,湊近柯寒的耳朵,提醒道:“大人,銀聯的人對我們的效率頗有微詞啊!昨晚上我去彙報的時候,還過問來着,讓我轉告大人,不要偏離我們的宗旨。所以,便提醒提醒大人,不要忘了我們自己的事情,現在市面上雖然假鈔見得少了,但畢竟,根源還沒有肅清,上面已經很急了……”
“好了、好了,你太囉嗦了,難道我做事還要你來指派了?”柯寒慍怒,扯過石頭的袖子,套着他的耳朵低吼道,“要真急了,他們還不直接找我?用得着你來哼哼?什麼程序?簡直亂彈琴!去,把位置定好了,我先和客人去我房間歇息,一個時辰後來房間喊我,到時候,隨我一起陪貴客整兩盅,不許偷懶!”
背對着柯寒的時候,石頭不滿地瞅了瞅老唐和丁緩,心中酸溜溜的。來京都這麼久了,陌生人都能享受到的待遇,他卻一次都沒享受過!心中不免堵了一股悶氣,但他還是強壓着怨氣,不服氣地走向大廳總檯,要了一間獨立的包廂,準備午餐了。
“大人就在這辦公啊?”望着人來人往的客人,看他們的打扮都不是一般的閒客,老唐呵呵一笑,翹着大拇指,佩服地問柯寒。
“臨時駐地,我還嫌人員繁雜呢!”柯寒笑道,“想想,我竟也是一個漂泊的流Lang者呢,剛剛你也看到了,就連我的下屬都敢跟我擡槓了。”
丁緩聽了柯寒的介紹,也跟着無聲地笑笑,“那是你大人隨和啊!”老郎中也笑笑,解釋道,“有句老話說得好,叫和平共處!”
“但願吧!”柯寒也笑笑,便領二位一起往自己的房間去歇息了。
“剛剛在小藥店的時候,大人曾經說過又什麼事情需要老朽來做的?”跨進門檻,老郎中就很熱心地問柯寒,老人家絕對是個厚道之人,答應下來的事情肯定要想辦法做好,以求心中坦蕩。
柯寒一拍腦門,驚得:“得虧老先生熱心,還想着這事呢?是這樣的,眼下,有一個吸毒者,深度中毒了,本官想要幫他戒掉,使盡辦法,收效甚微啊,不知老先生有否妙招,幫扶一把?”
老唐皺眉沉思起來,隨後,不無遺憾地道:“據本人所知,尚無有效戒毒方子!中醫學認爲,癮者,入心也!非神醫難工心病!”
柯寒“哦”了一聲,雖有所失望,卻還是很隨和地笑笑,道:“木事,讓這些吸毒的傢伙也來感受一番那些痛苦吧,這還真是個世界難題呢!”
“不過,”老唐忽然話鋒一轉,再道,“前些日子遇到一個老藥師,他給了我一個配方,據說還馬馬虎虎的有些成效!大人不妨讓那些人試試。”
柯寒心頭一熱,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期待地望着唐老伯。
而丁緩接過柯寒爲他們倒好的茉莉花茶,解釋道:“唐伯父謙虛呢,前些日子,那個鄭大財主家的不孝子鄭友德染上毒癮,來找唐伯父求醫,吃了幾副中藥,竟然好了呢!”
柯寒聽了,便是面若桃花,憨厚一笑,拱手道謝:“能蒙大師厚愛,貢獻藥方,實乃百姓之福,大順之幸啊!”
“呃,病者,苦也!能爲病者治病,治好他們的病,乃醫者之天職,豈敢承受厚愛一說?”唐郎中捋着鬍鬚,道,“大人,此處可有筆墨?”
聽了這話,柯寒連忙取了筆墨紙硯,親自爲老唐研墨汁,丁緩也放下手中的茶盅,替唐老伯鋪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