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師爺被柯寒支開,派來桃花塢築路,駐地就放在張財主家。
何師爺量定了暴戾無知的縣令大人不會有多大的變數的,從與他相處的這段時日來看,這位知縣簡直就是傻帽一個,有哪一樣不是師爺說了算?以至於讓師爺覺得縣太爺柯寒只有嬰兒般的智商。哎,情以何堪?
本來,師爺已經很厭惡與這縣令爲伍,並且曾經做過行動要廢了知縣的,本以爲懷柔弟子胡松明能輕鬆獲取大印章並且結果了那狗官,誰知,竟讓他的同門師兄馬常發壞了好事,還差點敗露自己,爲這事,何師爺沒少對胡松明發脾氣。
後來,爲了計劃的周密和行動的安全,努力要在知縣的身邊安插一兩個內線,卻還是被他婉言拒絕了,現在想想,只能怪自己不上心,竟低估了這狗東西。
再後來,幾次三番的要採取行動,卻還是因爲聽了雷州府的知府陶平大人的勸使得“良心發現”,卻最終延誤了一次次的良機啊!
什麼?做人要厚道?好,那就再陪他玩玩,畢竟是這貨捐了錢修繕縣衙的!更何況,讓他做個傀儡,以他的名義搜刮民脂民膏,讓自己盡情享樂也未嘗不可,還讓這個傢伙背上昏庸無能的罪名,豈不更好?到時,便可順理成章、輕而易舉地卸磨殺驢?說不定,自己還能被當做一個救世主,流芳百世啊!
孰料,這貨犯的什麼衝?驢子到底撅蹄子了?可是,沒來由啊?看不到他有過什麼“病變”或是什麼反應啊?!
何師爺越想越來氣,他手腳冰涼,就差吐血了!
“哎呀,師爺!您不要着急!您勞頓多日,千萬不要因怒而傷了筋骨啊!小的這就出去找個郎中給您看看吧。”鄔爲龍湊近師爺,馬屁拍得絕妙,繼而又諂媚地進言,“我恐怕那狗官還並不知道太多的事情,所以,還有挽救的餘地。不過……”
“不過怎樣?”何師爺心急,手腕上的痛又使他異常地難過,他略顯苦澀地問道,“不要吞吞吐吐的了,有屁快放!”
“就怕‘越秀樓’的謝耀生和他那騷娘們扛不住。也不知狗官從哪弄來的那麼些個王八羔子,將謝大財神整的可慘了!”鄔爲龍顫顫巍巍地說道,眼睛卻滴溜溜地盯着張財主家的一個端茶送水的女傭看。
何師爺聽了,不由得一怔,但還是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他若有所思,將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頂在眉心,輕輕地按捏着。
“師爺,您看這事?……”女傭小蠻腰一扭,屁股一抖就一個轉身出去了,鄔爲龍這才悻悻地收回幾乎發綠的目光,心不在焉地追問何師爺。
“你先回吧,有什麼情況再第一時間趕來彙報。”何師爺恨恨地回答,心中也不免疑惑,“這狗官,究竟要幹嘛?翅膀長硬了還是神經病發作了?整的動靜還不小啊?!本以爲他過不了幾天就受不了了,過過癮頭後總是要來做些請教的,誰知,竟然唱出這麼一出調調?‘越秀樓’可是雷州府上欽點的後花園,是受知府大人保護和支持的,他竟敢如此狂妄了?還整來什麼王八蛋?哪還有個官樣?難不成要讓我提前舉義……?這個小雜毛!果真忘了自己的一切都來自‘越秀樓’的資助?額,我得趕緊抽空去一趟雷州府了,焉能讓孫悟空翻出如來佛的掌心?”
鄔爲龍剛走不久,張財主不合時宜地從外面走了過來,他先拍了拍肩上的塵土,拿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後,興沖沖地靠近何師爺,不無諂媚地說道:“啓稟師爺,那條路的青磚也鋪的差不多了,估計再有兩天就竣工了。呵呵,還是師爺有辦法,讓這工期提前了好多天呢!到時候,縣太爺來視察,也能有個好的交代了……”
“……”何師爺卻表示無語,竟然嗤之以鼻。
張財主就有些不解,心裡憎惡這些當官的,臉上卻還要堆着笑。
“爲了這路,自己着實搭進去了近半年的積蓄,畢竟是真金白銀的,肉疼得很吶!雖然,那個縣太爺下了佈告,對自己的善舉做了表揚,但畢竟,這是虛的!好在現在這條路,在桃花塢來說該是最好的路了,更爲重要的是,淮縣第一次以官方的名義宣佈,用張老爺我的名字來命名桃花塢的這條新路嘞。值了,損失一點銀子可以流芳百世的!可惜我那黃臉婆還要開化一下的,思想守舊哪能成得了大事呢?……”張財主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僅忘了不快,而且有些得意起來,他朝老管家鮑阿根招呼道,“阿根,招呼廚房裡的廚子,今晚上多加幾道特色菜!虧待了師爺,縣太爺那一關我過不去的!”
這個賤貨!
這時,門外突然又傳來一陣鈴聲,隨後便是吆喝:“專治跌打損傷、扭傷、挫傷、骨折。祖傳秘方,藥到病除嘍!……”
接着便是鄔爲龍推開院門弄出的“吱呀”聲和他破鑼似的叫聲,“哎,別嚷了,別嚷了!這就到了。張東家,郎中來了,快快着人來接東西,師爺的手傷需做按摩呢。”
“你怎麼又回來了?”何師爺心中高興,暗自誇這雜種有那眼力介,卻故作姿態,沉聲問興沖沖推門進來的鄔爲龍,“你那邊這麼忙,怎好爲了我的一點小事耽擱着?”
鄔爲龍卻彷彿是兒子見了老子一樣,傻傻地笑了笑,心不在焉地探頭朝那漿洗房的門口張望,似乎很是失望。然後,就見他對着師爺躬身施了一禮,才怏怏地離開了張家大院。
張財主聽說師爺的手受傷了,自己卻不知道,不免有些不安。現在,鄔爲龍已經請來了郎中,都到院門口了,便連忙喊人出來接應那個郎中,幫着提那柳條編制的藥箱。
郎中放下寫有“治病救人”的幡旗,很老道的就要諮詢師爺的病因經過,這細一看去,這位探身過來的遊醫,除了柯寒老爺的眼線、骨傷郎中李筱坤外,還能有誰?
何師爺當然也是認得,不由得一驚,寒暄了一聲:“哦,原來是著名的‘接骨李’啊?想不到在這還能碰上你?稀奇啊!怎麼?李郎中也要下來走走?體驗一下游醫的生活?”
“哎呀,師爺大人見笑了。骨傷是硬傷,不比一般的毛病,它不好隨便亂動,因此,小的送醫上門反倒方便了患者,這,不在偷逃漏稅之列吧?”李筱坤戲謔地說道。
何師爺心中窩火,尷尬地笑而不語。
李筱坤則熟練地伸出手來接活,當下無話……
卻說此時,在那“越秀樓”的後門,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背對着門,跌跌撞撞地往小巷口逃去。
背後,邱八展開手掌,看了看幾顆碩大的銀元,竟有些疑惑。他張嘴用牙咬了咬,又對着銀元吹了口氣,再放到耳畔認真地聽了聽,當聽得絲絲清脆的聲響後,再瞅瞅那個漸漸遠去的蹣跚的背影,才滿意地笑笑,隨後,轉身關門,在門上貼好蓋有縣衙大印的封條,在煙霧還未散盡的爆竹聲中,迅速繞道追自己的隊伍去了。
想不到的是,主、支幹道竟然站滿了人,他們朝被押解的打自己跟前經過的謝耀生夫婦吐口水、扔瓜果蔬菜,不一會兒,就見那二人滿身污穢,蛋清豆渣等物濺滿了一身。
跟在後面的小姐們,一個個的千姿百態,有的還習慣性的搔首弄姿,有的竟然還朝路邊的漢子直拋媚眼,然後,便對那些揪着自家男人耳朵的女人哈哈大笑,儘管,她們被人以辱罵和濃痰回報,但依舊趾高氣揚,忘乎所以地行走在街頭路口,當一些曾經有過接觸的男人躲在人羣中瞅見了她們的可憐樣時,覺得有些惋惜,但還是不敢正眼相視,大多避開了偷看一眼就匆匆離開。
那些還穿着差役服裝的“越秀樓”的打手,在衆人怒視之下確實老實多了,雖然,沒有人敢朝他們發難,但依舊如喪家之犬,低着頭走路。
被人簇擁着的是柯寒,他倚坐在一張簡陋的轎子上,那轎子是用兩根扁擔綁着的一張太師椅子。關鍵是,椅子的靠背卻非常的惹眼,上面朝外貼着一張寫有“醉月軒”三個金粉色大字的紅紙。
面對這頂轎子的時候,柯寒還不忘笑罵一句:“便宜了這‘醉月軒’了,讓老爺做起了免費廣告?”
衆人聽了柯寒老爺的這句話也都哈哈大笑起來,儘管他們並不清楚這“廣告”究竟是個什麼東東,只是覺得這個年輕的縣太爺的神情有點可愛。可惜他們的笑,走在最前面的謝耀生夫婦聽不到,不然的話,恐怕連投河的心情都會有了!
這頂簡陋的轎子由兩個不認識的漢子擡着,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醉月軒”裡的夥計。馬常發就跟在一旁,活脫脫就是一個貼身保鏢,他警惕地緊盯着路兩邊的人叢,一刻也不放鬆。
柯寒倒是表現得怡然自得,他似乎非常的享受這種巡遊的方式,搖頭晃腦的樣子十分的誇張、可愛。
若是以往,估計這縣太爺是絕沒有這般待遇的,挨百姓辱罵便算是輕的!因爲前身實在混賬、無知、暴戾,否則,那個師爺也絕不敢那麼輕待他,就更不用說奢望還能有誰會綁一頂轎子擡着他巡遊了。
可是今天不同,光看那個鬼怪精靈的“醉月軒”李老闆的笑臉,以及他不時地提醒轎伕小心,便知柯寒已經深受愛戴的程度了。
不知何時,只有佳節纔有的舞龍、耍獅子的隊伍也跟着躥出來軋鬧猛,一時間,鞭炮聲聲,鼓樂喧天,大街之上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