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琉璃燈盞中散發着柔和的光,外面是漆黑的夜,屋裡卻是淡淡的黃。屋裡陳設簡單,一案,一幾,一牀。一個男人正在屋中獨自淺酌,他手裡拿着血玉瑪瑙杯,杯上有一朵紅紅的梅花,孤零零地盛開着,湊到脣邊,紅紅的花瓣與脣相遇,輕觸一下,杯中液體直下喉嚨,許是喝得急了,嗆得他一陣咳嗽,再去倒時,只得半盞,酒壺已然空了。
“拿酒來”他衝着外面叫了一聲,起身負手立在窗前,目光迷濛,略有醉意。
“公子”珠簾掀開,一名身段玲瓏的女子走了進來,從托盤裡取了一壺酒放在紫檀木的條案上,擡頭看向男子的背影,眼中蘊含着一種熱切,那是少女愛戀的目光。
“下去吧”男子頭也沒回,臉孔朝着一個方向,手擡起來,向後揮了揮。
“公子一個人喝酒,不嫌悶麼要不,奴婢留下來”話還未說完,已然被打斷。
“要我說二遍麼”語氣平平,卻不容置疑。女子輕咬了一下嘴脣,懊喪離去,在她身後,瓔珞串成的簾子一陣搖晃,叮咚作響。
男子在窗前呆立半晌,轉過身,重回案前,再次滿酌,舉杯。昏黃的燈光映照得他的眼神格外憂鬱,那是一雙極爲漂亮的眼睛,黝黑,深遠,如一口古井,若是人沉到裡面,恐怕再難浮起
“哥哥”他的脣角彎起一絲弧度,俊臉上的笑容與血玉瑪瑙的顏色一樣,透着一絲妖冶,握杯的手忽然輕輕一捏,淡綠的酒順着他的指縫緩緩流下,暈開滿室的酒香。手掌展開,他的手完好無損,紅梅花瓣凋落,血玉瑪瑙杯碎裂成片。
午夜夢迴,巫玄衣驚出一身冷汗。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中南空城輕笑着,遞給她一顆今昔。
“寧兒,吃吧,要吃藥病纔會好哦”
她搖頭抗拒,南空城卻不容置疑地強行將藥丸送入她的口中,她奮力掙扎,想要把藥吐出來。忽然間一件詭異的事發生了,南空城吻上了她的脣,舌尖一頂,藥丸順着喉嚨一滑,進入腹中。
“你想走麼走不掉的,南紫寧,你認命吧”南空城忽然換了一幅臉孔,猙獰地看着她,哈哈大笑,笑容說不出的邪惡。
“啊”玄衣看着離她越來越近的臉,他的眼中傳遞的信息,再清楚不過,那是慾望之火,她駭然大叫出聲,驚醒過來,才知曉是南柯一夢。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夢境好真實,南空城的面目彷彿仍在眼前。知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玄衣對南空城的愛戀淡了許多,沒有了先前的那般痛苦。但是一個男人在心裡留下了影像,一時半會兒也是消除不去的,她慶幸自己不是真的南紫寧,那麼她對南空城產生愛意也就不奇怪了,但是從血親上來說,他們終是兄妹不是麼而且來這裡只是她工作中的一個意外,她不屬於這個時代,這個時代也容不下她,回去,纔是唯一的選擇。
“找到那三個冒失鬼就回去”玄衣對自己說,“所以,不可以有任何牽扯”
只是動心而已,而且是一個人的行爲,是沒有結果的暗戀,一切都還來得及巫玄衣的心中浮起一個身影,帥氣身資,俊朗的外貌,一絲笑容溫和而有禮,那是她暗戀的師兄。她自嘲地一笑,自己還真是花心啊,暗戀着師兄,還能在這裡也戀上一個有人說男人的心中都有兩朵玫瑰,一朵紅玫瑰,一朵白玫瑰,恐怕女人其實也是如此。
今天輪到小雪當值,她和小英輪流着侍候巫玄衣的梳洗,聽到動靜,她一骨碌爬起來,匆匆披衣而起,一手掌燈,一手掀開簾子探頭往裡屋望了望。
巫玄衣聽她起身,躺在牀上閉上眼裝睡。
“哎呀,怎麼窗是開着的”小雪喃喃自語,來了窗前伸手就要關。
“別關,就開着睡。”巫玄衣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手一抖,燈罩偏了偏,一陣冷一路看,手機站16n風將蠟燭吹滅了。
“小姐,你怎麼醒了”她一面問,一面掏摸着火摺子。
“我有些氣悶,就讓窗開着吧,不防事,你去睡吧。”巫玄衣說道。
“但是”小英終於掏出火摺子重新點上了火,走到巫玄衣的牀前,有些奇怪地問道,“小姐你以前睡覺不是最怕開窗的麼”
怕開窗爲什麼巫玄衣腦海中閃過一絲疑問,隨口說道:“是啊,可是不開窗我心頭悶得慌。小雪,哎你說我該怎麼辦呢,開着窗我害怕,不開窗我心慌”
“小姐莫怕,我在這兒陪着你。”小雪說道。
“那你上牀來吧,坐着冷”巫玄衣向裡邊讓了讓,拍拍被褥讓小雪睡到牀上去。
“奴婢站着就行了,小姐。”小雪有些受寵若驚,小姐的脾氣時冷時熱,從前侍候她時就覺得她不大讓人親近,冬日再怎麼冷,睡覺也從不讓丫頭暖牀,失去記憶後,最近性子雖然變得活潑了許多,不過她睡覺一向不許人近身的,這一點卻沒變過,現下的狀況倒叫她有些惶恐。
“沒事兒,我睡不着,也想和人說說話。”巫玄衣說道。
窗外又是一陣涼風吹進來,只着中衣的小雪打了個寒顫,“啊嚏”一聲,心下也留戀着被中的溫暖,不再推辭,“哧溜”一下跳上了牀,睡在巫玄衣身邊。黑桃木做的牀結實而寬大,兩人睡綽綽有餘。
“小雪,我晚上,總是害怕呢,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巫玄衣試探着說,手枕在臉旁,眼眸半閉。
“哎小姐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爲什麼不連害怕這個事也忘了呢”小雪感慨地說。
“小雪,我總是害怕夜晚,可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麼,你知道嗎告訴我”
“這小姐,有些事,忘記比記得好”小雪訥訥地說道。
“告訴我吧,小雪,你和小英都瞞着,這樣我反而會更加胡思亂想,你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說不定就不那麼害怕了。”巫玄衣輕柔地說着。她的話似有魔力,含着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小雪內心在提醒自己不要說,公子交待過什麼也不要告訴小姐,可是她終究沒忍住,說了出來。
小姐好可憐哦,又那麼好,這幾個月來對她不像丫環,倒像是妹妹,她怎麼忍心違揹她的話呢。也許說出來也好,免得她哪天突然想起來,會嚇壞自己。
“小姐,那我就告訴你吧”小雪緩緩說來。
原來小雪跟在南紫寧身邊也不過半年,在這之前,南紫寧的丫環只有一個,叫做林兒,她是南紫寧的心腹丫頭,從小跟着她,熟知她的一切脾性,南紫寧對她也甚爲寵愛。半年前,南紫寧與景家訂親之後的某一天,林兒忽然在一個夜晚吊死在自己的屋內,沒有人知道她是爲了什麼而輕生,那天早上當衆人發現林兒的屍體時,南紫寧還在牀上睡着,一向早起的她那天起得很晚,很反常的不似往日,一醒來就叫林兒。有人去報知她林兒的死訊後,她把自己反扣在屋內,用桌子抵上了門,誰也不讓進,包括南老爺和南夫人。她一個人在屋裡嚶嚶哭泣,一直哭了一天,後來讓丫環給她打水來,也不許她們進屋,把人遣走後自己梳洗一番,出來時臉上仿若罩了一層寒冰。
她沒有問起林兒的死因,南夫人倒是問起她林兒的死是怎麼回事,便她顯得很激動,一提起林兒就渾身顫抖,幾欲昏厥,嚇得南夫人也不敢多說了,並吩咐府裡下人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林兒,反正只是死了個丫頭,在南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盼自家女兒無事便好,於是此事無人再提。
晚間的時候,南紫寧情緒稍好了些,找來府裡的工匠,把所有的門窗釘得死死的,全封了。睡覺時她不讓人呆在旁邊,卻又不準丫環離去,被安排去侍候她的小雪只得抱着褥子在她門口打地鋪睡,那一夜,她老是聽見若有若無的抽泣聲,起身細聽時,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
林兒的死,與南紫寧一定有關係巫玄衣判定,這裡面存在一個很大的疑團,以南紫寧與林兒的主僕關係,兩人也沒有任何矛盾,所以林兒不可能自殺,可是她也不可能是南紫寧害死的,害死她的,另有其人
是什麼人南紫寧既然不提林兒,對她的死似乎表現得也不吃驚,難道她知道是誰殺了林兒那她爲什麼不說出來,爲什麼要隱瞞兇手,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巫玄衣再問了小雪幾個問題,小雪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看來她也是瞭解得不多。她覺得心頭像壓了一塊沉沉的大石,南紫寧這個身份迷霧重重,她爲何招來景流觴的怨恨,她到底爲什麼嫁給景流觴,是什麼人要殺她一切的一切,真的不是偶然
巫玄衣放在被中的手握得緊緊的。“我是巫玄衣,我不是南紫寧,想要我的命,沒這麼容易”她還要去找她的夥伴們,她是異世的女巫,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受制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