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心正熾踏空行
夜sè降臨,在地上的一切都被黑夜吞噬。
易言沉醉在那種異味之中時,耳中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易言,快醒醒,易言,快醒醒,易言,快醒醒……”
這聲音自易言的心底響起,他只覺得這聲音聽過,並不陌生。恍惚之間,他以爲是心魔,這個念頭才起,那聲音又道:“易言,我是林明庭,快醒來,那龍涎香不能誘出你體內的蠱蟲,只會讓它醒來吞噬你的腦髓而已。”
這聲音非常的急促,像是很焦急。
易言乍然驚醒,林明庭這個名字沉在他的心中已久,平時絕對不會想起,但若想起,便會想到他那如沐的笑容。
雖然接觸的時間短暫,可他的音容卻在這一剎那間浮現,依然是那麼的清晰。易言記得,他曾說過自己怯而敏,善忍,又能靜,不適合在林公身邊學習,而適合在山中修行。
現在想來,確實如他所說,自己的在總督府裡,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若要放大些說,這種就應該去做那些偏靜一些的事,這種人不善言談。
林明庭那一身簡單的青衣道袍的樣子和那和煦的笑容劃過腦海,易言的洞察之眼朝天地之間看去,除山中的各種蟲獸屍體之外,便只有元神之中的沉重。
之前的元神之中雖然有着諸多的雜亂的怪靈意志,但是易言仍然能夠駕馭的得了,現在卻有一種沉重的感覺。
像是風被林木所阻,又如奔流的水裹進了泥沙,不再靈動輕盈。
龜元神雖然變和龐大了,但是卻混雜了太多的東西,就像是一個人吃的太飽還繼續的在吃,就會出現許多問題。
他心中暗驚,耳中又聽到一個聲音:“這是滌煞靈水,快把你額頭的龍涎香洗去,等你額中的蠱蟲醒了的話,就太晚了。”
隨着這個聲音的出現一道靈光自遙遠的黑暗之中飛逝而來。易言伸手一接,接住的一剎那,他感覺到腦中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這是很輕微的動,但是卻讓易言無比的驚懼。他雖然還沒有看到林明庭,但是他選擇了相信他。
他將瓶中的滌煞靈水倒在額頭,易言只覺得一片冰涼,那原本因爲異香而有些飄玄的感覺立即散去,禁不住的打了個寒顫,伸手使勁的擦着額頭。
“離開那個地方。”
虛空之中再次的傳來林明庭的話,聲音依然是從他的心底響起。
易言一步朝在天空之中跨出,腳下所踏之處留下一個淡淡的金光足印,身形如沒有絲毫重量一般的飄起,再一步跨出,他已經到了數丈之外的空中。
他來到了另一處的山頂,卻依然覺得那龍涎香纏繞在身上,或者說是纏繞在心裡。
就在這時,易言的洞察眼中,出現了一道淡淡的星光,自天而降,即使是以他的洞察之眼也無法看透那星光。
星光散開,一個青袍道人緩緩的自遠而來,他擡步之前,還似處於遙遠的虛無,落步之時已經到了近前。
易言不認得這是什麼遁術,但是看他擡步行走之間似有躡空步的影子在,只是這一步之間,彷彿步出了的界限,讓他覺得玄妙莫測,不可思議。這種對於林明庭遁術的玄奇感只是一閃而過,隨之便被重逢的喜悅和被英子騙了的心痛淹沒,這兩種情緒襲上他的心頭,讓他的笑容變得很難看。
“三師兄。”易言看着面前的林明庭,他的身上有着一層淡淡的星光。他的肉眼無法看到,使用洞察之眼,常常能夠看到別人身上一些不該看到的。
按說他這樣是很不禮貌的行爲,但好在他的洞察之眼並不是什麼法術,而算是一種類似於本能的神通了,許多人並不能發覺,但是那是在他用厚厚的黑布矇住了雙眼的情況下才會看不到,而現在,他的雙眼的眼皮像是消失,有的只有兩團淡淡的黑光。
洞察眼下,林明庭被一團淡淡的星光包裹着。
他似乎早就知道易言擁有着洞察眼,也沒有奇怪,他笑道:呵,叫了我一聲師兄,那我給你的那瓶滌煞靈水也就值了。”
他的笑是很自然的笑,就像是山中的清風。
“師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易言之所以叫他師兄,而不是叫林道長之類的,自然是因爲他自己學了羅宵的法術,所以才這樣叫,而林明庭聽到他這麼做,顯然也很高興。
林明庭笑了笑,說道:“我來這裡是因爲我也中了趙瑜的蠱。”
易言大驚,這比他自己知道受到英子的騙還震驚,當即驚問道:“爲什麼,怎麼會這樣?”
林明庭並沒有隱瞞,他笑着,笑容依然和煦,但是卻也多了一絲無奈。
他向易言講述了他之所以會來到這裡的原因。
原來,他在易言離開羅宵山後不久,便也下山去遊歷,當他來到雲南時,遇上了趙瑜,被趙瑜種下蠱。這些時rì以來,他一直在雲南這邊,沒有回羅宵山中。
這些rì子以來,他都遊離在整個雲南的動亂風暴的邊緣。
直到易言身抹上了龍涎香,他才找到了易言。並不是他不想快點告訴易言不能抹龍涎香,而是因爲他一直都遊離開整個事件的邊緣。
當易言得了龍涎香,並將之抹在了額頭時,易言的周圍出現一些人,他們都隔着幾座山圍着易言。
這都是被趙瑜中下了蠱的人,包括林明庭及易言在內,總共有十一個人。確切的說,圍在易言周圍的人有九個。
易言看着夜sè中的山,一座座,安安靜靜,慢慢的像是化爲一個個猙獰的巨人盯着自己。
這是他自己心中的妄想,他深吸了一口氣。明白這是因爲自己的元神因爲吞噬了過多的毒蟲與鳥獸的靈魂,纔出現了這種現象,同時也是因爲這樣他纔沒有察覺到危險。
他可以想象得到,當自己正處於龍涎香的異香之中飄飄然時,他們則悄然的將自己合圍了。
從林明庭那知道,原來這些中了趙瑜蠱的人其實一直都在雲南,但是最後趙瑜受傷的而遁逃事卻都知道的晚了,所以找到趙瑜的只有易言他們四人。
“究竟有什麼辦法才能將我們體內的蠱蟲驅離呢?”易言問道。
“據說是只有一個辦法,殺了另外的人,那人身體內的蠱蟲就會破體而出。那破體而出的蠱蟲的鳴叫聲能夠喚出另一個身上的一隻蠱蟲,兩隻蠱蟲相鬥活下來的,又能夠再次的喚出一隻來……”
“所以,他們想要我體內的蠱蟲,然後用我的來喚出他們的,他們可以活下去,而我卻要在蠱蟲被龍誕香誘醒的那一刻死去。”易言平靜的接過了林明庭的話,他自己也無法想象此時竟是能夠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話。
“怎會這麼的簡單就破去了趙瑜的蠱。”易言接着說道:“趙瑜在這麼多的人身上種下了蠱,絕對不會這麼的簡單。”他突然想到了趙瑜詭異的死在樹中的景象,覺得趙瑜死得太輕巧了。
然而現在他並沒有深入的去想那些,在他的心中,趙瑜的生死一直都不是很重要,她生也罷,死也罷。現在他最想做的是另一件事。
“我選擇了相信她,可她卻要置我於死地,那是最後的界限,如此,便可以殺了。”易言緩緩的說道。
旁邊的林明庭皺眉說道:“她對你雖然虛假,但是你曾對她真心實意,既然如此,何不放過她一次,就當這一次是斬斷緣份。”
易言沉默了一會,說道:“她幾次三番的誘我入魔道,這應是仇,怎麼能算做緣呢,師兄,我要去殺她,不殺她,我心氣難消。”
“每殺一人,就是心中的一個傷口,若要消除那傷口,除了遺忘之外,便是通過自我心靈的宣判來使得自己的行爲合乎道理。但是每一個遺忘都會是傷口,每一個宣判,也都是沉淪的伊始。一動不如一靜,守得塵世不動不垢身,自有法象締結萬象生。”林明庭對着易言,緩慢而認真的說道。
易言沉默着,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開口道:“師兄,我沒有你那麼深的道行,我走上修行路不過一年不到,但是我的腳下的血已經漫過了腳背,我無法做到你那樣的不動不垢。”
話落之時,他已經騰身一步跨入了虛空之中。每一步之間都有着一團被他踏碎的金光。
在易言的心中,要殺英子,不光是因爲他自己,還因爲總督夫人。說起來,總督夫人並沒有給他多大的恩惠,她所給的東西,易言都通過自己的所做之事報答了。但是正是總督夫人的出事,改變了易言的命運。
讓林氏小姐誤會他,讓他心冷。林氏小姐從飛揚美麗的女孩,變成了現在的闇然憂愁的女孩。易言雖然極力的去避免心痛,但是他畢竟是曾喜歡過林氏小姐的,那種青澀的感覺一直沉澱在他的心裡,無法散去。
他有時會想,要是夫人當時不遇難,最終會怎麼樣,但是這世上不可能有假設和如果。
自易言來到總督府以來,英子一直以一種隱晦的方式改寫着易言的人生。
他決定要將這突然涌生出來的怨怪之氣泄掉,要讓這雲南所有的事都永恆的塵封,不再成爲自己以後修行路上的障礙,避免以後想起之時還會混濁自己的心志。
所以,易言要殺英子。原本還缺少一個理由,殺心還未真正的滋生,他也沒有將一些前因後果想清,現在的他再也按奈不住早已經出鞘的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