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程燃也沒有怎麼入睡,躺在牀上,就能浮起很多事情。
他其實很理解薑母對自己的態度,說到底,畢竟有誰又會相信重生這種事情會發生在這個世界上,其實哪怕就算是今天自己的表現,甚至未來就算是知道天行道館屬於自己,以薑母的位置,即便是可以在不知道程燃是創始人的情況下表揚一下傳聞中的少年人建設起一家以桌遊咖啡和網吧爲主體的商業體“天行道館”……
但也不會真正拿這些當作一回事。
峨眉山報國寺的那一幕還在程燃腦海縈繞不去,其實從那棟足以將蓉城普通官面上的人物都拒之門外的國賓館內部樓,還有那些足夠資格魚貫而入的,車牌放出去能讓知情人明眼人心生敬畏的豪車或公家車輛,都說明了這背後普通人難以觸及的雲山和能量。
通過謝侯明那邊透露的東西和自己勾連起來的印記,陸家和姜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家庭,其實也已經在程燃面前展開。
姜紅芍家宴請的客人們很隨和,談吐也親切不凡,但實際上無論是笑着說退休後會去澳大利亞享清福的駱康,還是人脈通達的魏修賢,還是那位在上交課題組得到了國家科研科技進步二類獎的魏圍青父親魏中鴻,放在外面,都是可以調動起很多資源和能量,推動得起很多事業落地,甚至能影響很多人人生境遇的人。
他們之所以在宴席中顯得是那樣的平凡親近和熱情……是因爲那是在姜父薑母的面前。
若非程燃重生,他和姜紅芍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軌跡。
即便是自己重生歸來,如果不是有老薑一騎絕塵的前車之鑑和鼓策,他興許也不會在學習上下大力氣,擁有着重生加持眼界的他知道既然自己不想走學術科研這條路,其實成績不必太過爭先,維持在優秀線,未來足夠進一所好大學就夠了。
然而姜紅芍卻不然,無論是初中畢業時那全校第一的驚鴻,還是進了十中後就在這所省內第一高中位置上的爭遊,她都像是在奔掙着向前行。
換作從前的程燃或許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心情。
但如今的他在經歷過報國寺那一幕,並從後知道陸家和姜家的事情後明白,當你站在一個被衆人推舉,支撐起來的一個的平臺上面之後,你的出發點已經在那樣的高度了,便只能往更高的地方行走。
衆望所歸的溫情脈脈,背後其實隱藏着世情縫隙中不便細琢的冰冷殘酷。
程燃也不知道,其實身處在那樣家庭的姜紅芍未來人生會是怎麼樣,他們此刻相交的人生軌跡,最終又會走向何方。
即便重生,卻已經不知道此刻往後人事未來如何變遷的程燃,其實發現橫亙在自己前方的,並不是一馬平川的坦途,而是宛如從井岡山到天安門般的崢嶸天塹。
cq上面那跳動的音速小子圖標程大錘和笑口女孩圖標的姜彈簧,也期望如他們圖標彈跳如心臟的搏動,一如既往的維繫下去吧。
聽得見彼此心在跳,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
轉眼之間,十中迎來了開學季,只是在那天姜紅芍家吃飯到接下來開學的時間裡,程燃時常約老薑出來玩,大半個寒假位於首都京城過春節的姜紅芍好像也似乎在彌補這段時間的缺失,程燃電話短信一約,她就傾城而至。
所謂無裙子不春天。第一次約見面的時候老薑穿着一件淺藍色百褶裙,小腿下面搭配着一雙白色平底鞋,腳踝處還透着短棉襪口,上身的t恤外面罩着一件抵禦春天蓉城寒氣束袖口的灰白色運動外套,而老薑習慣把袖子挽起來,露出一段光潔的小臂,方便做事行動。
整個人充滿青春靚麗卻又有她這個年齡少見落落出挑的嫺雅氣質。
即便是行走在蓉城號稱美女如雲的春熙大道和市中心,姜紅芍都會收穫無數頻頻回顧的目光,這其中不乏打量觀摩的一些漂亮女生。
他們在新城市廣場的小攤販面前,一人拿一個冰激凌甜筒,請客的結果還是姜紅芍,理由是划拳猜輸了。而兩人舔着甜筒,姜紅芍上脣的一圈冰激凌白沫,看得程燃一個勁笑,往往收穫老薑的橫眉冷對。
他們也一起去看電影,他們看了後世無數文學和影視作品靈感來源的楚門的世界,打得乒乒乓乓的拯救大兵瑞恩,還有最後在和心愛鋼琴伴隨着爆炸的船隻一起灰飛煙滅的宅男始祖海上鋼琴師1900,此類種種,了不起的電影和偉大的人生……
有一次電影結束時看到夜裡九點過臨近十點鐘,弄得姜紅芍母親打電話過來,程燃才匆匆忙忙和她出來打車送她到家自己再回去。
一定程度上,程燃發現那天去姜紅芍家做客之後,讓薑母對於他們這種見面給予了最大的寬容,那次看電影晚回家和老薑每次都能出門來和他見面的暢通無阻,都能說明問題。
看來人與人之間,還是需要相互瞭解才能擺脫固有的認知偏見。
當然兩人出來也不是純粹的玩,有時候姜紅芍會讓程燃陪着她去逛逛街買文具,看到好看的筆也會順便給程燃買一支,有時候則是程燃約她到老街道牆壁爬滿蔓藤的小咖啡館做作業,美其名曰“換個環境”。
實際上老薑家那正對滄浪湖杜甫草堂的別墅景色大概就已經廣目無雙,但姜紅芍還是不會戳破的如期而來。
最開始還會打個電話說明一天計劃安排,有時候兩人間往往也不必過多的交流,往往是cq上聊着聊着一句“老地方見”,或者一個字簡簡單單,“慢”,就心照不宣收拾東西去見面。因爲兩人經常在一起做題看書的滿是爬山虎外牆的私人咖啡館,叫做“慢時光”。
時光很慢,但時光也逝如流水。
姜紅芍在咖啡館還跟他說起有美國大學給她寄來了學校介紹郵件,雖然不是正式的offer,但那個意思大概就是如果走流程,對方絕對會優先錄取她入校。
程燃是聽得咋舌,這個年頭裡,很多學校尖子生都爲能申請到國外大學而驕傲,結果放老薑這邊,已經是別人提前給她寄來自家的介紹資料了。
姜紅芍也覺得奇怪,十中這個時候雖然有很多積極申請國外學校的學生,但明明她並沒有申請過,爲什麼人家還是會把介紹郵件發過來,但想來估摸也就是她在十中參與的那些競賽表現優異,就像是去年在港城的科創賽就有國際性的性質了,雖然來的都是一些打醬油的國家,但這並不妨礙老美那邊擁有很強情報和分析能力的大學瞄準了她這樣的尖子生。
另一個層面,程燃估摸着老薑的家庭背景,興許也是這些大學瞄準她的隱晦原因之一。
姜紅芍最後還是說她是不打算出國留學的,所以那些所謂的介紹函都置於一旁了。
這段日子就在兩人這種一起做題,一起看書,或者討論現世熱點話題中渡過。
他們討論起文學的邊界,姜紅芍甚至說她看書葷素不忌,再加上自家擺的那些名著裡也不缺乏諸多禁燬,她有時候會優先看那些東西,越是面紅耳赤越看得歡快,說的時候她臉紅紅的,毫不避諱。
他們說文學,說電影,談哲學問題,說金融現象,天馬行空,無話不聊……但唯獨沒有聊起未來。
興許兩人都心照不宣未來是靠自己的腳踏實地,而不是虛無縹緲的空中樓閣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