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餐桌上,高世金可謂是全家動員,上至表姑婆,下至二表叔,三表叔,四表叔,一大家子從約定的時間前,就已經就位等待了,也正是如此,搬出了表姑婆這座大山,程飛揚纔不得不過來一趟。
程燃一家到來,程飛揚率先進門的時候,整個房間裡除了曾經來山海遊玩過,輩分最高的表姑婆,其他表叔叔媳,都在高世金的帶領下紛紛站起,而且略顯拘謹。本來最開朗平時說話風風火火的三表嬸,此時都是兩隻手不知道往哪裡放,臉上笑容堆砌得明顯看出並不自然。
高韶寧,四表叔和二表叔一旁一瘦兩個男孩,三表叔家的小女孩,都帶着些敬畏的盯着看程飛揚。
本來,其實若程飛揚只是一個伏龍公司老總的身份,倒也就罷了,高家這邊幾兄弟未必能擺出這樣的架勢,但是前段時間的雷偉事件,那可是最後發酵到街頭巷尾都有所耳聞,雷偉在和貝拓公司搞串聯的時候,踢到了伏龍這塊鐵板,到後來整個體系都爲之垮塌,事件乍一看是以雷偉落網,黑惡集團被打掉,貝拓聲望一落千丈爲結果。
但這件事引發的暗流其實一直持續,到現在爲止,省內官場已經有多名高官下馬,延續的震盪還在繼續。
然後他們才最後確認了,山海那邊的表兄程飛揚,就是人們口中的程老總。
這種情況下,程飛揚在衆人的眼睛裡面,已經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司老總,到來時的無形氣場和壓迫,不亞於他們此前所見過一些個大衆面前不怒而威的高層領導幹部。
程飛揚第一個上前去拉着表姑婆的手,表姑婆眼角有些淚花,一個勁說起,以前就聽你當兵如何如何,老哥家的孩子有出息,有出息……高世金開場則是用類似家宴,親戚這類的話來圍場,他是知道程飛揚並不是因爲他來的,先前他給徐蘭打了好幾次電話邀請,說請客場合都定下來了,結果都給徐蘭以時間不合適,程飛揚有事務給拒絕了,那麼就一改再改,直至最後沒辦法讓自己老母親給程飛揚打了電話,程燃家這邊才應下了。
他心知肚明以前表現自身確實不盡如人意,如今說什麼話都沒意義了,就只能儘可能以“親戚”,“以前如何如何”,“都是一家人”這些口吻上面靠。
以往但凡在這種家宴飯局,都是絕對主導地位的高世金如今也不再是了,程飛揚頻頻向表姑婆問好,主導全場的話語權,大家話題也都放在了老年人身上。
三表嬸也不知怎麼就說漏了嘴,提及前段時間自己這個媽生病住院的事情,幾個兒子就入院來看了一下,從頭到尾伺候的都是她,弄得自家孩子這回考試都沒考好,說起來這個風風火火的三表嬸眼圈都紅了。
程飛揚臉色冷了下來,高世金連忙說那段時間正好自己鋪子上也忙得很,二弟四弟大家都有鋪面,互相幫忙,基本上忙不開,但給三妹錢是到位的,家裡老母親病了自己也負擔得大頭。
程飛揚臉色才緩和了些道,“這些都不是藉口,老人家要多照看,你就這麼一個媽,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掙再多錢都只有後悔的時候!”
一干人等都使勁點頭,紛紛朝表姑婆噓寒問暖,高世金也是連連點頭,說到激動處,也是眼眶發紅。
以往在家裡以大家長自居的高世金這樣點頭折腰的情況可謂是頭一遭,但高家這邊衆人又覺得在程飛揚的氣場面前,似乎這些也都這麼的自然而然。
倒是表姑婆眼看自己大兒子被程飛揚重話說得有些委屈,坐不住了,一個勁跟程飛揚說幾個兒女對自己都好得很好得很,自己不是什麼大病,就是低血糖住院,他們兒女拖家帶口,忙生活那是必須的之類的話,護短得很……弄得程飛揚連連點頭跟她說好話。
一頓飯長輩們在說話聊家長裡短,而和程燃坐一起的高韶寧及她三個堂弟堂妹,就在暗中打量程燃。
高韶寧倒是沒有自己父母那種在程燃一家面前的負擔感,這大概也是因爲其實她還是覺得程燃和她年齡差不太大,而且身份上還是她表哥不那麼疏遠的情況下吧,她輕聲問,“你在十中讀書……壓力大不大啊?”
“壓力?”程燃想了想,“有吧。”
“是不是周圍成績好的都很多?”高韶寧歪着頭辮子甩了甩。
程燃道,“還行吧,對我來說……不算太多。”
“切……”高韶寧皺起鼻子,“年級前五十名說這話還差不多,那麼你在以往我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不努力就滾去旁邊讀川大的十中多少名嘛?”
“年級啊……第二吧。”
高韶寧張了張嘴,那句本來準備好的“切!”硬是像吞了個拳頭一樣塞回了喉嚨裡。
最後神情震驚得憋出一句話,“兒騙人!?”
程燃笑了笑,“也不常能考這個分數,這回發揮得比較好。”
高韶寧繼續看超人歸來鋼鐵之軀一樣的歪着頭望他半晌。
最後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所謂把天聊得死死的大概就是這種局面。
總不能吞吞口水說,“怎麼你前面還有一個?”
她怕聽到的是“他比我多答對一道題。”
這不是尊嚴的問題,是物種間的差距。
高韶寧隨後就不說話了,只是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程燃一看這個“遠房表妹”就知道不是個省心的,高世金雖然平時在家族裡很威嚴,但實際上高韶寧反倒有些叛逆,平時說話也是大大咧咧,那天吃婚宴席的時候,結交的也多數是一些看上去講究江湖義氣的同齡人。
大概也是想到了那天的事情,高韶寧才又轉頭道,“那天那漂亮姐姐是誰啊?和你什麼關係啊?”
“好朋友。”
高韶寧才“哦”了一聲,不死心又道,“同學?死黨?好到什麼程度?你們私底下會單獨約出來一起玩嗎?”
看到程燃似笑非笑,高韶寧才悻悻道,“聽說那姐姐家裡人當了很大的官啊?”
“所以呢?然後她就應該沒朋友?”程燃道。
“又不是這個意思……”高韶寧翹着嘴,“只覺得她對你挺親和的,一點看不出來嘛……不過話說回來,一般真有本事的都挺低調的。”
程燃道,“這話也不太對,有本事的人高調的也很多,百樣人行百樣事,而且很多時候,沒有絕對的高調和低調,都只看當時行事階段的需要而已,在一灘死水的江湖裡,高調做事反倒能聚攏人心,使得做事更能如虎添翼。而低調又能在某些風口浪尖讓自己保持隱蔽,低調的基礎,是在於隨時能高調。所以所謂低調就是格調這種論點,我其實是不贊同的,有的口口聲聲所謂的低調,是因爲高調又高調不過別人,於是只能鴕鳥心態的遮羞布而已。”
高韶寧瞠目結舌,最後道,“學霸都這麼能說嗎!?”
程燃這才心頭笑了笑,主要是眼下的飯局太無聊,纔在高韶寧這聊天上多說了幾句,又覺得自己跟個小女生辯論個什麼勁。
高韶寧眼珠子又轉了轉,開口道,“你下午有事嗎?”
程燃沒有一點猶豫點頭“有事。”
“屁!我之前就問過你媽了,你們今天都有空。”高韶寧仰起頭嘟嘴,動作過大導致辮子都甩了甩,“下午我們舞臺劇在省大劇院有表演,我有內部票,一起來看嘛!”
高韶寧這話立時讓飯桌上的話題聚焦了過來。
表嬸也一臉殷切的看向程燃,“寧寧她不是學跳舞嗎,他們那個劇團這回有個表演,她也被選中了,她也有票額,送親戚朋友的,外面賣八十八一張呢,去看看吧,別浪費了。”
“你……”程燃看着眼前的高韶寧,“表演?”
高韶寧黑眼睛撲閃撲閃,一個勁點頭。
這個時候徐蘭也終於發話了,大概也不打算讓程燃和蓉城這邊的表親太過疏遠,“要不……你就去看看吧,高表妹的表演,當給她捧個場吧。”
然後就是程燃最怕遭遇到的,一大桌親戚七嘴八舌“來都來了”式各種勸說集火。